8
到家后已经8点多了。
这是我第一次回家这么晚。
知道他们一定会生气,我尽力放轻了脚步。
只要他们不发现我,就能免一顿指责。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动静,我就换衣服准备洗漱。
但一进客厅,门外一阵响动。
应声开门的,是我爸。
随着过堂风,我好像闻到一股酒味。
我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向卫生间。
他却喊住了我。
「站住。」
我深呼一口气,停在原地。
「你妈告诉我,你今天去看电影了?」
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老子喝酒应酬,你倒是有功夫去看电影。」
「给我冲杯解酒茶。」
我咬了咬嘴唇,只能先去给他冲茶。
可倒水时,我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手,痛感侵袭之余,杯子摔在了地上。
而手背瞬间冒起水泡。
我爸骂骂咧咧走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撇撇嘴。
「干点什么都干不好,真是废物。」
我:「……」
如果放在任何一个被爱滋养的孩子身上,恐怕他们都不会承受这种委屈。
手还在隐隐作痛,我根本顾不得委屈。
我把手递向他:「爸,我手被烫了,我先去抹点药。」
我从来没经历过被烫伤,只觉得伤处揪心的疼,需要抹点药。
我爸皱着眉,不满的拽过我的手查看。
「你是不是傻,烫伤了要先用冷水冲。」
说完,他就拉着我,打开厨房的水龙头。
在这之前,我都觉得,也许他对我还是关心的。
可下一秒,他用很大的力气开始揉搓我被烫伤的皮肤。
我一惊,尖叫着把手往回抽。
「爸……手太疼了……」
他不管不顾,接着酒劲,发泄一般拍打着我的手。
等到他满意。
手上的泡生生被搓破了。
血水和脓液混合在一起,是锥心的痛感。
9
手是被楼下诊所的医生处理好的。
医生看到伤口时连连叹气:「你这傻丫头,烫伤的泡不能直接弄破啊。」
我苦涩的笑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更滑稽的是,爸爸酒醒后,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吃饭时,他板着脸问我:「手是怎么弄的?」
我淡淡地回答:「烫的。」
他先是沉默。
我一点都不期待他会安慰我。
于是我便听到他龇牙咧嘴地说:「你就作吧,都是自己作的。」
我一怔。
伤口处刺痛了一下。
我妈端着盘子走过来。
顺口搭话:「昨天晚上回来就烫伤了,肯定在外面碰不该碰的了。」
我爸听了,马上问我:「你不会是抽烟了吧?」
真是离谱!
我忍无可忍,说:「你们也太会猜了,我抽烟?这明明是你喝完酒让我冲解酒茶的时候烫伤的!」
这个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命重的男人,此刻又怎么会承认呢。
我把事实揭穿后,反而让他丢了面子。
只见他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白眼狼,你这意思是怪我间接把你烫伤了吧,好好好,我真是白养你了!」
我不甘示弱,同样站起来。
「你自己喝多了耍酒疯,把我手上的泡都搓烂了,这比你把我烫伤又能好到哪去?现在反倒来怪我,我没见过你这样做父亲的!」
我妈见状,拦着我让我住嘴。
可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受够这个家了!
冷眼看着我爸把碗筷摔了之后,我拿起书包夺门而出。
我知道。
如果我不走,他下一步打的就是我了。
走在大街上,我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掏掏兜才发现,我只剩下了两块钱,坐来回公交都不够。
我也终于肯承认。
做我爸妈的女儿这么多年,他们没有一次给过我超过二十块钱的零花钱。
小时候我羡慕别的女孩有芭比娃娃,于是把拥有一套芭比当成了毕生的梦想。
那个14岁的夏天,是我的父亲亲手毁了这个梦。
同样的。
他们也在我的成长历程中,无数次扼杀了我的天真,打压着我的自信。
让我变成了如今这个,表面优秀,内在却冰冷麻木的学习机器!
我甘愿吗?
我不甘。
看着马路上的车流,我差点冒出那个绝望的想法。
是聂老师。
发现了呆立在路边的我。
冲过来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10
学校旁的奶茶店里,聂老师问我喜欢喝什么。
看着花花绿绿的菜单,我茫然的摇头:「我都没喝过。」
前台听了我的话,窃笑一声。
聂老师立即说:「世界上有几千种饮料,没喝过任何一种都很正常,反倒是那些喝过一两种的,总觉得自己牛气哄哄。」
我惊讶的看看聂老师,又看看前台的小姑娘。
小姑娘红了脸,怯懦地说了句:「推荐你尝尝西瓜果茶。」
其实前台笑话我,我一点都不恼怒。
反倒是觉得很神奇:「聂老师,原来你也会说那些网络流行语。」
聂老师冲我一笑:「当然,我也才20几岁啊。」
我红了脸:「也对。」
聂老师深深看了我一眼,跨过桌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
随后听到聂老师问我:「知恩,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句话,我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听到了。
在最爱我的人那里。
我最常听到的话永远都是:摆脸子给谁看?我又不欠你的。你烦我就不烦了?你滚远点,别碍事。
所以,就连一个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光明正大嘲讽我时。
我也没有勇气反驳。
但是这一天。
我对聂老师诉说了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委屈。
她没有讽刺我,没有嘲笑我。
更没有责怪我。
而是始终微笑着,说:「柳知恩,相信自己,你就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小女孩。」
我就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小女孩。
就像光彩熠熠、魅力四射、美丽富有的芭比。
也是从那天起。
我申请了住校。
有了聂老师和同学们的陪伴,我非但不孤单,还第一次感受到了有趣的集体生活。
这是人生中我第一次觉得:也许女孩子不用执着于得到父母的认可。
因为比我们优秀的人,永远都懂得尊重我们。
11
奶奶是最疼我的亲人。
得知我住校后,她怕我吃不好,给我打了两千块钱。
还特意叮嘱我,不要让我爸知道。
我爸妈当然无从得知,因为他们认定我就是闹闹脾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回头找他们。
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住校第一周的假期,我回了趟家,拿秋冬穿的衣服。
我爸坐在沙发上,见我回来眼皮抬了抬,嘲讽般的笑了一下。
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发现我久久没出房间。
推开门说:「柳知恩,你有没有礼貌?回来连句话都不说!」
没等我回答。
他惊讶的看着我收拾好的行李箱,问:「你这是要干嘛?」
我说:「我要收拾秋冬穿的衣服,到时候就不用回来拿了。」
到这里,我爸还不以为意:「衣服你可以拿走,那生活费呢?」
「你还在和我们赌气是吧,以为出去躲几天就能自由了?就没人管你了?呵呵,没了我们,你就是一个废物。」
我手上叠衣服的动作,堪堪停住了。
我还以为,他高低要服个软,劝我回家来住呢。
结果,还是用钱威胁我,挽回他的父权地位。
我轻笑一声:「爸,我就算是废物,也是可利用的那种。你看不到我的价值,自然有人可以看到。」
闻言,他又要大发雷霆。
我没给他机会,「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他骂了几句,见不管用,开始给我妈打电话。
「你回来管管你女儿吧,看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
结果我听见,电话里我妈怒气冲冲的说:「孩子教育不好难道不是你当爸的责任?整天上班赚不了几个臭钱,就别在我上班的时候来晦气我了!」
我在房间里静静听着,只剩下满腹苦涩。
原来,他们不只对我打压。
也喜欢互相打压。
在他们眼里,亲人和子女不过是成就自己、荣耀自己的工具。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组建家庭呢?
12
就这样,我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那个住了十七年的家。
正式开启了住宿生活。
这期间,我爸妈轮番给聂老师打电话。
问我是不是从不法途径弄钱。
「如果是的话,那老师你一定不能瞒着我们,让我们好好教训教训她!」
聂老师也不避着我。
苦恼又无耐地解释:「柳知恩是个品行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呢?她告诉我了,她的生活费是她平时攒的。孩子省吃俭用的也够花。但不是我说,知恩这么瘦,你们做家长的是不是也得关心一点,多给点零花钱。」
我妈在那边沉默片刻,才说:「好吧,但是我们怕给多了钱她会乱花。麻烦老师管教了。」
我早就见怪不怪。
电话挂断后。
聂老师怕我多想,还安慰我:「知恩,做家长的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缺什么都可以来找老师。」
我感激地道了谢。
虽然我想不通。
做家长的,可以在孩子面前尽情贬低指责,来凸显他们的地位。
但为什么,我爸妈在老师面前也总是这样呢?
但凡接电话的不是聂老师,那现在我很可能就要被怀疑成偷钱、抢钱的坏孩子。
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孩子真的这么不堪吗?
直到有一天。
我爸破天荒的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学校接我。
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13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原本我是可以不回家的。
但我爸说什么也要来接我,说家里来客人。
他请了五星级餐厅的厨师做西餐,让我一起吃。
想到最近他对我的态度确实好了很多,我就答应了。
我也侥幸的以为,也许爸爸真的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对我。
也许这是一个修复我们关系的好时机。
那天我格外开心的收拾东西,在校门口等他。
一上车,他先是对我嘘寒问暖。
问我:「最近天气冷了,有没有厚衣服穿啊?」
我点点头:「有的。」
「那你宿舍的被褥够不够厚啊,不够的话我让你妈给你找一套换上。」
我想了想:「对,该换厚被褥了。」
而我因为不习惯这样暖心的父亲,捏着书包袋子的手,正不停冒汗。
这样和谐的场景,是我十年如一日期盼却得不到的。
所以此刻,我倍感受宠若惊。
即使爸爸接下来又说:「知恩啊,我没和你说,今天的客人是我的上司。」
我爸的上司。
我是有印象的,我升高中那年,他还给我发了红包。
「对,就是那个给你发红包的叔叔。他知道你学习成绩好,所以今天也想见见你。」
我一愣,那句话差点就要问出来。
难道不是你和妈妈想见我吗?
他自然没注意到我脸上的失望。
接着说:「今天的饭局,关系着爸爸升职。到时候你给宋叔叔表演几个才艺,把他哄高兴了,爸爸的事成了绝对给你奖励。」
听完他的话。
我原本雀跃的心情荡到谷底。
所以。
我这个「废物」,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只不过,这种价值,和他的利益息息相关。
14
我哪里会表演什么才艺呢。
除了学习、考第一。
我什么都不会。
唯一爱好的舞蹈,还在很小的时候被我妈的一句话,亲手扼杀在摇篮里。
她说:「你这四肢像钢筋一样,身材又不好看,还是别学了。」
归根结底,她是被昂贵的学费吓退了。
可事到如今,那个宋老板就快登门时。
我妈又哭丧着脸叹息:「早知道当时让知恩学舞蹈了。」
我爸叹口气:「没事,唱个歌也行,宋老板是性情中人,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说完,他把我的奖状、奖杯通通捣腾出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他满意地他顶顶我的胳膊:「知恩,宋叔叔马上就来了,快点进入状态啊。」
我扯起嘴角,假笑了笑。
心想,应付完这个狗屁饭局,我立即回学校。
说话间,门铃响了。
我爸点头哈腰地上前去开门。
然而宋老板进来后,我爸妈的表情都僵住了。
因为——宋老板身后,还跟着个女孩。
那女孩和我差不多大。
宋老板是这么介绍的:「小柳,这就是我女儿,宋颖儿,今年18岁。」
15
宋颖儿穿着一身黑色皮夹克。
头发上有三种颜色,耳朵上一边目测有三、四个耳洞。
进门时,她刚把抽了一半的烟头在地上摁灭。
我妈惊讶的看了一会儿。
趁宋老板和我爸寒暄之际,把我拉到了一边。
「知恩,今天你就别表现了。」
我挑挑眉,意会了。
落座后。
宋叔叔先是起头敬了一杯酒,然后把视线落在吊儿郎当的宋颖儿身上。
「啧,颖儿,这么久还没和叔叔阿姨打招呼呢吧,真没礼貌!」
说完,宋叔叔又看向我:「你看人家知恩,又懂事又文静。」
我微笑着点点头。
但我感觉到,我爸脸色尴尬,不停看着宋颖儿的眼色。
说:「哪里哪里,知恩就是读书读的太死板了,还是颖儿有个性。」
我亲眼看到。
宋颖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但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
接下来这场饭局,变了性质。
宋叔叔疯狂夸奖我。
「颖儿,你看看人家知恩,多踏实。学习又好,性格又好,这样才能考上好大学。」
我爸则疯狂贬低我。
「哎呀宋哥,孩子有个性才招人喜欢,成绩不能决定一个孩子的未来。你不要总是看低颖儿嘛。」
我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心里直犯恶心。
很快,宋叔叔就喝多了。
他看见了我的奖状奖杯,更加激动地倾诉起自己养孩子的不易。
一旁的宋颖儿,明显要爆发了。
在宋叔叔第无数次夸奖我之后。
宋颖儿猛地起身,几乎掀翻了桌子。
「妈的,你有完没完!说来请我吃饭,结果是联合他们来讨伐我是吧!宋红国,你给我等着!」
片刻间,所有的大人都直了眼。
16
宋颖儿摔筷子走了。
很快,宋叔叔也喊闹着「家门不幸」,被我爸开车送了回去。
餐厅一片狼藉。
我沉默地看着我妈收拾。
良久终于开口:「妈,我今晚不在家睡了哈。」
我妈手抖了抖,眼睛布满红血丝,看向我。
「柳知恩,你怎么这么冷血?」
我:「???」
「看着你爸难堪,你都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就知道吃吃吃!这下,你爸升职恐怕是无望了。柳知恩,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气得直哆嗦。
那些气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或者,我已经不想说了。
我提起书包,就要走。
但没想到,我爸已经回来了。
看着我要走人的架势。
我爸不由分说,上来就抽了我三个耳光。
我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嘴角流出了血。
我大叫一声:「你们疯了!你们都疯了!」
哭着夺门而去。
17
我把手机关机了。
聂老师第二天看到我红肿的脸,急忙带着我去了医务室处理。
她问了我很多遍,但我不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真的很丢人。
我不能再在聂老师面前丢人了。
那天过后,我的心也几乎死了。
不再期待爸妈打电话来道歉或关心。
他们的信息和电话,我全部都屏蔽。
唯有和奶奶,我会经常和她通话,这也成了我高考前夕唯一的慰藉。
我以为,只要我不回去,就能躲他们远远的。
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高考前三个月,我遭遇了绑架。
绑架我的人,就是宋叔叔的女儿,宋颖儿。
18
我每周都会去学校后面的书报亭买复习资料。
宋颖儿盯上了我。
在一个傍晚,联合几名小混混,把我绑到了黑漆漆的仓库。
仓库里。
宋颖儿叼着烟,头发又换了几个颜色。
她咬牙切齿地说:「柳知恩,你知道那天饭局过后,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冷着眼摇头,丝毫不畏惧她。
「我的零花钱被我爸停掉了,我的机车也被他卖了。更过分的是,他逼着我听话,让我给他跪下。」
「这都是因为你,你懂么?贱女人。」
说完,她就不管不顾踢打我。
打爽了。
递给我一部手机,让我给我爸打电话。
我冷笑。
说:「你想要什么?要钱?他不会给你的。」
宋颖儿略带嘲讽:「我有的是钱,还会要你们家那几个臭钱?」
「我要你爸向我道歉。」
我怔愣片刻。
我根本不会想到,宋颖儿会为这个要求,冒着违法的风险绑架我。
我更是永远不会明白,原来自尊,在有些人的眼里那么值钱。
于是我低头,咬着牙,按下了我爸的号码。
爸爸。
我长到那么大,还没和你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如果只要一句道歉就能救我的话。
你一定会救我的。
电话嘟嘟嘟——阵忙音。
就在宋颖儿不耐烦地想挂掉时。
对面接通了。
「喂,谁啊。」
是爸爸的声音。
19
宋颖儿找来一个男混混。
混混单刀直入。
「柳大海,你女儿在我手里,她被绑架了。」
几秒后,对面传来略微急促的声音:「你是谁?我女儿在哪?」
混混:「别废话,我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把你女儿放了。」
「你别糊弄我,先让我听听我女儿的声音。」
混混翻了个白眼:「我不要钱,也不要色。就要你跪下,给我颖姐道个歉。」
我爸那里是一阵沉默。
宋颖儿不耐烦,用她的长指甲扎进了我胳膊上的肉里。
我尖叫了一声。
痛苦地说:「……爸,是我。」
可是很快。
我爸的声音传来:「这能证明什么?你们等着,我这就给我女儿的老师打个电话。如果你们是骗我的,那你们等着坐牢吧。」
听完后,仓库里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随着宋颖儿的大笑,其他几个混混也笑出声。
他们纷纷说:「这是什么爹啊!自己女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我去,我爸知道我被绑架还掉两滴眼泪呢,柳知恩,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比起胳膊上的痛,此刻我心里的痛更甚。
宋颖儿笑完了。
拿过手机说:「柳大海,我是宋颖儿,你还记得么?」
我爸:「颖儿?你怎么也在?我知道了,你们和我开玩笑呢吧?」
宋颖儿冲我投来同情的眼神:「你女儿真的在我手上。但是我不会伤害她,你只要过来当面给我跪下道个歉,我就放她走。」
听到「跪下」这个字眼。
我爸才开始激动:「跪下?你们别胡闹了!」
宋颖儿:「胡闹?柳大海,要不是你,我爸能把我的零花钱都停了?你快点来,要不我真的动手了!」
下一秒。
我爸说了句让我如坠冰窖的话。
「怪我干什么!谁让她总是穿得那么骚出去招摇,让老子跪下道歉不可能!你们撕票吧!」
20
我不知道,我被绑架和我的穿着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我指望不上我爸了。
趁宋颖儿不注意。
我抢过她放在一边的水果刀。
红着眼比划着。
宋颖儿紧张的后退:「不是,你干嘛?我和你闹着玩的!」
我大喊:「你是闹着玩的!但我没时间和你玩!」
「你有靠山胡闹,我没有!现在你看到了,你满意了吧!」
宋颖儿也怕事情闹大。
退了一步说:「那算了,你代替你爸给我道个歉,我就放了你。顺便让我爸给你爸升职。」
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
我说:「让你爸把他辞退了吧。」
21
我逃了出来。
水果刀的刀刃划伤了手,我顾不上疼痛,往一个方向跑。
跑到有灯火的地方时。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一群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我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委屈。
放声大哭。
那个身影听到了我的声音。
向我狂奔而来。
很快,我就听到了聂老师关切的声音。
「天哪知恩,你急死我了!我都报警了!」
同学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跑来。
他们有的给我带了外套,有的带了水和食物。
却默契的没有问我,我发生了什么。
待我情绪平静后。
我随着聂老师一起来到警局报案。
宋颖儿被抓起来后。
我爸妈才急匆匆的赶来警局。
看到我身体上的创伤和淤青,他们才明白,我是真的被绑架了。
可一切都晚了。
22
奶奶把我接回了老家。
聂老师给了我半个月的假,让我好好恢复。
身体和心理,都要治愈。
奶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吵着要把我爸打一顿。
我安慰她:「奶奶,他会得到惩罚的,但是你可不能气坏身体。」
很快,在奶奶的治愈下,我恢复了状态。
继续返校备考。
学校里,聂老师和同学们带我如初。
他们毫不吝啬地给我分享考点。
聂老师告诉我:「坏人被惩罚了,接下来就安心备考。无论你考得怎样,都是老师心中最好的学生。」
我红着眼睛,拥抱了这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贵人。
不过,我也在思考。
坏人,真的都被惩罚了吗?
两个月后,高考开始了。
我爸妈来送考,我避之不见。
高考结束后,我就在老家县城的书店里打暑假工。
赚到的钱,正好够大一的学费。
放榜后,我被北大录取了。
奶奶高兴得眉毛飞到天上去,张罗给我办升学宴。
我爸得知消息打来电话,让我回去办。
我拒绝了。
于是爸妈特意请假回老家来参加升学宴。
宴席上,我爸被村民敬酒,一顿夸奖。
「老柳真有福气,培养出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他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没喝多:「哪里哪里,比北大好的学校多的是,她也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我妈推他一把,给他使眼色。
可是,我早就不在意了。
时光匆匆,大学四年过去。
毕业后,我留在BJ工作,年薪很快达到五十万。
22岁那年,我回家。
递给我爸妈一个厚厚的包裹。
我爸嘟哝着:「我倒要看看,你四年回一次家能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他一打开。
里面是一叠人民币。
一共一百万。
我爸妈惊讶的看看我,很久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么多钱……我们也用不着啊。」
我叹口气。
「爸,妈。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们的教育,让我能够一直跑在同龄人里的第一名。」
「可是,只要你们问问我,就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爱,想要耐心,想要你们发自内心的鼓励和夸奖。」
「可我等了二十二年,都没等到。」
我妈低下了头。
我爸皱着眉,还想拿出他那一套老说辞。
我打断了:「我知道,你们想说,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但事实上,你们对我如今成功的人生没有一点帮助,甚至,你们曾经毁了我的人生。这些钱,当作对你们养育我的报答。今后,你们什么时候用钱都可以来找我,但我可能不会经常回家了。」
我爸颤抖着眼神,说:「柳知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我的意思是——我会给你们养老,但是,不要贪图我会爱你们。」
提着行李箱离开时。
我一点都不想哭。
因为我早就明白,女孩子长大后,就成了自己的父母。
未来的路,我会靠自己走得更加精彩。
我会把自己重新养育一遍,成为像芭比娃娃那样:美丽、健康、明媚且富有的新时代女性。
那以爱为名的打压,终是没能把我压在原生家庭的阴霾中。
23
过了很多年。
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过年。
「知恩,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别再怪爸爸了。」
我说:「我不怪你啊。」
电话那边惊喜了一下:「那你能不能回家陪陪我和你妈,你妈最近身体不好,需要人……」
我莞尔一笑:「可是我得爱自己。」
挂断电话前。
我听到了一阵抽泣声。
无碍。
我再也不会为那沉重的过去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