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颠簸,水冲了土,半坡的路被埋了,只能绕路走。
小司有些焦虑,面上表情衰了下来。
水冲了路,来回得多花一两天的行程,他是怕时间不够,一些人来不及医治便死了。
这倒是没什么,有宋颜在总归是有办法给他们吊着一口气的,撑到我们回来。
如果没撑到也只能说是他们命不好,天道不愿。
仗天吃饭,傍天而死。
小司很急,这几天毛毛躁躁。
总担心慢一步,我被他弄得不胜其烦跟着心浮躁起来。
倒不是在意他们死活,只是被一群人吵得心烦。
跟宋颜不同,他是医者,我是闲侠。
人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若是晚了一步让不该死的人倚天我不会有半分愧疚。
只要问心无愧便好,尽力了,他们的生死我自然跟我无关。
跟沔城汇合是在第二天傍晚,残阳换月。
虽说是不在乎,但总归是有自己的责任加上我被小司实在唠叨的烦,连夜赶路只比先前预计慢了半天。
沔城确实不受水灾影响,几个官府衙役看着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来的晚了,几个糙汉子心头不畅快,话里不饶人。
我没心情受他们的气,把小司推了出去,自己站在一边看着。
小司看着憨厚但其实人精明,通人情,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顺了顺那些人的脾气才开口解释。
我站在树下,抱臂看着他们。
小司被骂完回头冲我笑了一下,对着我招了招手:“阿离哥,好了!”
我闲懒扬了扬下巴,在他跑到我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上货,我去买芸糕。”
小司没意见,点头,带着其他几个人去上货。
沔城芸糕出名,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同我料想的不同,糕铺只是一个小摊,不在城街反倒是城末,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糕铺只是由一个木板撑起来的,老板是一个六七十岁的阿婆,佝偻着背看着憔悴病荒。
近日落西山,暗淡下来的光带着她一起映在了背后的城墙上。
只有她一个人,地上影子加起来也不过踩了半分立方。
她看见我,头有些僵硬的抬了抬,开口说话:“买什么?”
我简单回答,掂了几块:“芸糕。”
阿婆点了点头,眼睛像是蒙了层沙,细细闪烁着混杂的微光。
小司上好药物,跟别人打听了一下也跟着来了贩摊。
“阿离哥,己经搬好了,你好了没?”
他叫了我一声,目光落到阿婆身上时愣了一下,有些惊讶,问:“阿婆,你一个人啊?”
没人会让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出来谋生意,也没人会摆摊放在城末。
南堂以“孝”为先礼,若不是离家近那就是不得己。
天灾人祸这种事情列头不在少数,前线战乱,征兵收丁加上官府不作为,沉迷享乐。
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同她这样的绝不在少数。
“嗯。”
阿婆挑了些芸糕,仔细包着,点头回答:“一会就收摊了。”
小司脑子木,没忍住继续问:“那你儿女家人呢?”
他这话问的对方抬眸。
“死了。”
阿婆眼睛灰暗下去,将包好的芸糕递过来,平静的回答:“都死了。”
小司被阿婆的话刺的一愣。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个时间只留她孤身一人站这里,她的家里多半没什么人,空留她一人罢了。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过的自然不会多如意。
这些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怜悯她。
伸手接过芸糕,付她银两。
怕镜姝口馋,我索性多买了几份。
小司目光落在阿婆身上,眼神怜悯,心疼。
他向来这样,憨厚老实,纵然对这些事早就通晓,依旧对谁都能共情,悲天悯人,并不稀奇。
光又暗沉了些,风轻吹。
阿婆看没什么人了,打包好我这最后一单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小司依旧不忍心,转身就去帮忙。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喊了他一声,在他看向我时将我身上现有的半数银两丢了过去。
小司愣了一下,接在怀里,呆愣愣的看着我。
我没什么表情,只是常音开口:“我先走了,你多留两日。”
他是我扛回来的,平常也喜欢黏着我,对我算了解,明白我的意思对着我坚定点头。
天彻底暗了,我带着其他几个人连夜赶路,勉强在第三天傍晚回到芸城。
几日日照,芸城升起一点己经有人在路上贩卒。
路上难免有人聒噪,行人拥挤,绕了小路,跟那日出行的路一致。
残阳归旧,几日前残败的杏树,花零零碎碎着了满地。
只不过是一棵零碎的春树,却让我恍惚间想起了镜姝。
她格外爱护这些花花草草,尤其是杏。
半月前空暇,总能在院中撞见她在树下观赏作画。
面前的花开的滋润,被雨淋打,碎残的花依旧傲然跟着风月生长,看着春意幽幽,磨不灭。
这花倒是适合她,不明媚不张扬,安安静静坚毅,随和干净。
左右院中那几棵杏树己经残破,更替成枝叶我便索性在马背上足尖一点,随手折下了树枝还算完美的一枝同芸糕放在一起。
宋颜确实能吊着那些人一口气,前后五天感染疫病的人并没人真给天道收走。
其他几个被分配这里照顾的人看见我如同见了什么救世主活神仙一般,纷纷迎了上来。
想来可笑了些,药方是宋颜写的,药也是他熬的。
我不过是去取了几份药材,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便感恩戴德了起来,全然不去在意宋颜这个真的悬壶救世的大夫。
同样,不止我一个人出力运药,他们这会却真的实打实只看的见我了。
将药品全部放好,宋颜便开始熬药。
我没兴趣闻这些味道,自己掀帘走了出去跟刚踏入寺内的镜姝打了个照面。
她看见我眼睛亮了亮,难以掩饰的欣喜,几步就想冲过来到底还是被背着的吃食、责任绊住了脚,选择先发粮。
我抱臂靠着厅柱,有些惬意的望着她。
她这几日忙,白日上街发粮食晚些还好过来送吃食,憔瘦了不少。
跟其他几个姑娘分配好吃食后,镜姝特意拿了一块馍饼走过来给我。
“阿离。”
她看着我,将馍饼递在我面前。
我随手接过,听她继续说:“饿了吗?
很厉害”她这是夸我,我笑了一声,并不谦虚回她:“嗯,我知道。”
小剧场:宋离进城第一眼看到了首饰铺上的一根珊瑚簪子。
簪身简普只是桐木随意雕出一个模型,簪头红珊瑚形状却好看。
宋离第一反应是买下来送给镜姝。
老板看出来了他眼底的情绪,开口笑着问:“小公子可是看上了那个?”
老板是个明眼人,说着便拿出来宋离刚才看到那支开始推销。
宋离被他说的有些烦,掏钱买了下来。
簪子被他塞进怀里,路上行人稀少。
宋离忽然想起送簪子自古以来都是男子送女子的定情信物,他要是把簪子送给镜姝多少是有点不对头了。
街道有乞丐乞讨,只拿了一个破碗,衣衫褴褛的蹲在一边。
他余光没瞥了一眼,随意将簪子丢进了那个破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