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以为有了转机,急忙朝傅青烟招手:“妹妹,快过来。”
傅青烟站着没有动,她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帘子,仿佛里面有吃人的兽。
直觉告诉她,那里面的人定不是寻常人,而且危险系数要高于牙婆。可是,看着小乞丐头上磕出的血包,还有嘴角的血迹,她心一横,走了过去。
小乞丐狼狈极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他拉着她的手说:“赶紧过来谢过公子,以后,你就可以跟着公子去享福了。”
傅青烟却觉得没那么简单,梗着身子没有动。
她想,在这世上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小乞丐就是她最亲近的人。这辈子就算是吃苦受罪,两人也不能分开。
想到这里,她立刻用一种决然的语气说道:“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听话,现在不是犯倔的时候……”
……
管家看着二人相互谦让,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段家是什么地方,随你们挑来捡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是个什么东西。”
里面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漫不经心道:“行了,都留下吧。莫再此处浪费时间了。”
“是,公子。”
管家似乎很惧怕帘子后的人,急忙点头,虽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仍旧堆出一脸的褶子,模样谄媚。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被买下的奴仆上了后面的一个大笼子。大家显然都很高兴,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小乞丐也不例外,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傅青烟,笑嘻嘻道:“这段家可是高门大户,据说跟皇家还沾亲带故呢。我们能在段家做仆人,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傅青烟靠在木栏上,望着前面华丽的马车,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一切真的会像大家想的那么美好吗?
未来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傅青烟不敢想。
她只知道,爹爹在朝中做官的时候曾提起过这个段家。据说,段家上面出过一个得宠的贵妃,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段家的人也陆陆续续都在朝中领了差事。到了这一辈,这个家族已是极为鼎盛。
文臣武将官僚商贾皆有爪牙。
放眼整个南楚,能与段家匹敌的家族,屈指可数。它就像盘踞在南楚的参天巨树,每一条根茎都深深插入这块土地。盘根错节,强壮有力。
这样大的家族,只怕规矩繁多,等级森严,他们这些外来的奴仆,只怕没那么好运。
果然,主家的马车往前门驶去,他们的马车在路口拐入了一个巷子,之后停在了角门。几个帮手一一给大家发了杂役服,还有一块刻着“段”字的铜牌。铜牌后面是每个杂役的编号。
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被领入了段府。这里虽然是最外间,可是这高丈余的青灰色砖墙,每一处石碣、门洞,都无不显示着这座宅子的庄严肃穆。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乱说话,紧紧跟着一个领路的管事婆娘。也不知道拐了多少路口,走了多少进院子,穿过了几个回廊。等到了目的地,所有人身上都是一层薄汗。
管事婆娘随手点几个人,吩咐道:“你们以后跟着钟叔,具体负责什么,他自会告诉你们。”一个同样四十多岁,佝偻着背的男子,面无表情的领着人走了。
管事婆娘便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几个跟着我。我姓周,以后你们叫我周婆。”她一双吊梢眼从傅青烟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傅青烟身上,警告道:“在段家,只有干的多,才能吃的饱。若是谁在我手底下偷奸耍滑,可没好果子吃。”说完,又瞥了傅青烟一眼。
毕竟在这些半大孩子里,只有傅青烟看起来瘦瘦弱弱,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傅青烟还果真没让她失望,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做了娇小姐十多年,这段时间她身体和心里都遭受了极严峻的考验。她想争点气,努力的活下来,可是身体却先垮了。
小乞丐干了一天的活,好不容易等到晚间,偷偷来看傅青烟。
他从怀里拿出藏好的馒头,塞给傅青烟:“傅小姐,趁人没发现,赶紧吃吧。你别担心,你的活,我已经替你干了。”
傅青烟烧的迷迷糊糊,也饿的七荤八素,拿起馒头也不论三七二十一就狠狠咬了一口。只是,余光瞥见小乞丐咽口水,便又停了下来。
只怕,这馒头是小乞丐的晚饭吧。他自己舍不得吃,专门留下来给她的。
想到这里,傅青烟的眼中竟氤氲起了雾气,她不过是一时心善,赏了他一口饭,可是他如今却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以后别叫我傅小姐了,南楚已经没有了傅家,这世上也没有了傅小姐。以后,你就跟我爹娘一样,叫我烟儿吧。”
傅青烟把馒头掰开,分给了他一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们相依为命。”
小乞丐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接过那半个馒头,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感动的话还未说出口,门突然被撞开,接着一条鞭子猝不及防的打了过来。小乞丐本能的拦了一下,背上已是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说白天怎么没看见人,原来是在这儿给我躺尸呢。”周婆此人极为刁钻,说着又来抽傅青烟,“我让你偷懒,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周婆,我妹妹不是存心偷懒的,她发了烧,实在是走不动……”
小乞丐急忙跪地求饶,没想到却换来周婆的一声冷笑:“发烧?那正好,死了就不用浪费粮食了。”
“你给我滚开!”周婆一脚踢开小乞丐,直接上去掐住了傅青烟的脖子。
在这下等人之地,每天都会有死人,有些是病死的,有些是被打死的,也有些是被累死的。不管死多少,都没有人过问。毕竟,他们名如草芥,死一个两个,就如同死只臭虫。
所以,这些管事的也都有恃无恐,对待他们的手段也极为变态。
傅青烟浑身没力,也挣扎不开,周婆的两只手就像两个大钳子死死的攥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她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得涨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桎梏着傅青烟的手猛然一松,接着周婆小山似的身子便软软的趴了下去。头顶的血顺着额头流到眼窝,流向脸颊……她大睁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傅青烟剧烈咳嗽着,然后抬头,看到小乞丐手里握着一个长嘴夜壶,整个人抖似筛糠。
“哥哥。”
傅青烟一喊,小乞丐才如梦方醒,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夜壶“哐啷”落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傅青烟知道,他们闯了大祸。
杂役虽名如草芥,可这些管事却每日都要去前院跟管家接触,突然死了个人,只怕很快就会被发现。
“现在怎么办?周婆死了,我们也完了。”小乞丐整个人都崩溃了。
换做以前,傅青烟也定是六神无主。可是如今的她,早已脱胎换骨,心志坚定。看过了那场血腥杀戮,死人,在她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冷静的走过去,握住小乞丐的手说:“哥哥,别怕,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