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运是一场循环,或许这个世界还能公平点儿。
“妈,你还是想不起来我吗?”窗外一缕阳光照射,孟妍眯起眼睛,握着母亲的手。
母亲痴痴地对她笑:“你就是那个翠花家的二丫头。”
孟妍眼睛里闪烁过泪光,但很快擦干眼泪,笑了笑:“没关系,一切都苦尽甘来,我们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她思索了很多,命运盘根错节,人生像一盘无解的棋局,而回忆支离破碎地铺张开来,酸涩,疼痛,撕裂,但也有喜悦,偏偏是放弃年少时所有的骄傲与岁月和谐地打了个平手。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历尽千帆的坦然。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孟妍的内心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看到马路对头的男人戴着围裙和口罩在烤串,弯着腰,弓着背,无了往日的倨傲,显得疲惫不堪。
“要点一些什么吗?”男人不敢抬头看她,只是问道,声音很轻,很沉,像是酝酿已久。
孟妍干脆地摇头,冷冷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了吗?你休想,就算我不让你低头,生活也会让你低头。”
男人低头,缄默无言。
“祁灏舟,我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孟妍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出了有史以来最为硬气的话。
祁灏舟点头,眼神有些涣散,他也不知为何竟沦落于此。
“是你脱下了我的一世傲骨。”祁灏舟喃喃道。
话刚说完,城管就来了,猝不及防,旁边摆摊的小贩推着车,撒腿就跑。
他只能用眼神恳求城管大哥,表示自己马上收摊。
孟妍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卑躬屈膝地讨生活,有点心塞,但绝非可怜和同情,只是悲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到现在都不太想承认,但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孟姐,我来接你了。”鱼子酱作为孟妍的小跟班,日常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头,为她处理一切事务。
他从不泄露自己的本名,江湖人称彩虹屁儿,死跟班,花式舔狗。
鱼子酱为孟妍打开车门,这个车极具豪华,宾利,价值不菲,是普通人掏空一生的积蓄也未必能买得起的车。
孟妍牵着母亲的手坐了进去,曾经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失去了当时的渴望,人不就是这样吗?永远得不到满足。
“孟姐,不然我来开。”鱼子酱毛遂自荐,主动替她分担,她没回答,就当默认。
鱼子酱一路开着,孟妍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想到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事儿,眼泪缓缓流淌。
总有一刻,丢弃盔甲,成为孩童,还记得小小的人儿,小小的魂儿吗?
孟妍自小成绩优异,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父母是公职人员,按理说不愁吃喝,却在那一年天翻地转。
父亲孟昌被撤公职,成为了一名罪犯,罪名贩卖毒品。
据说警察赶来的时候,从车厢里发现了白粉,父亲也是震惊有余:“我真的不知道。”
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传的有模有样,孟昌反复提及的措辞便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让我开车,说这是一单生意,能挣好大一笔钱,然后我就心动了。”
“你他妈不知道的东西也敢接,屎你吃不吃?”当时审讯的是顾警官,说话很直接。
孟昌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看老李家下海经商赚大钱了吗?所以也想试试,哪想到会是这样。”
“有一句话叫人各有命,贪心不足蛇吞象。”顾警官写完笔录,转身离开。
孟昌也是懊悔万分,哀哀叹气:“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还有父母怎么办?”
一时的贪心和无知成为了悲剧的开始。
最后法院判了他三年,出狱后,物是人非,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鄙夷和嫌恶。
曾经多少人爱戴,现在就有多少悲凉,他倒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苏黎,也是他老婆,孟妍的母亲开始还信他,鼓励他,说:“没事,还能东山再起,一家人,一起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尝试过很多工作,厂子,工地,辛苦活他没那体力,书生饭也吃不了,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左右为难,就没适合他的工种,再加上坐牢,真是走投无路。
偏偏是这个时候,强势,爱面子的苏黎再也忍受不了丈夫的懦弱和邻里的嘲笑。
“我要你有什么用?当初怎么嫁给了你,真是戳瞎了眼,倒了八辈子血霉。”
“还不如嫁给老王,踏实本分,不会出幺蛾子。”
“当时你妈还瞧不起我,呵,也不看看他儿子有多优秀,优秀到工作都找不着。”
苏黎的话句句戳心窝子,像是一把利剑,对于男人来说是伤疤,是耻辱。
孟昌受不住,站起来,与她对峙:“你说什么?有准你再说一遍。”
“找不到工作,难不成我养着你?要你卖茶叶蛋你不去,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苏黎叠着衣服,转身对他说道。
孟昌只觉得可笑,现在的他真成了过街老鼠,哪有上学时代的威风,被老婆说成这样,也无力声讨。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大不了我不考高中和大学了。”孟妍不想父母吵架,自从父亲坐牢的那一天,她每天就期盼着一切都变回原样。
人啊!是有劣根性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有的人能过得去,有的人就卡在了那儿。
父亲就卡在了那儿。
苏黎走过来,冷冷地说道:“瞎说什么呢?回去做功课,有妈在,还会让你上不了学。”
孟妍离开,苏黎抬眼望了孟昌一眼,说道:“你也听到了吧?看在女儿的份上,抽个时间,把手续办了,女儿归我,你也可以抽空过来看看,对大家都好。”
“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别离婚好吗?”孟昌眼神诚恳地乞求道。
苏黎只觉可笑,于是说道:“别离婚,喝西北风?”
孟昌默默地闭上了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留给他的是无尽的苍凉,马上烟都要买不起。
有时他真的挺羡慕街对面的流浪汉,自由,他羡慕别人自由,别人羡慕他有家。
“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跟苏黎离婚,就别叫我妈,苏黎多好的姑娘,你上哪找这样的媳妇?”孟昌的母亲一顿数落。
孟昌的父亲只说:“哎,别管这么多,婚姻是他们的自由。”
“你懂什么?孩子怎么办?妍妍才多大啊!”孟昌的母亲黄舒俞说道。
孟昌的父亲孟建国叹了口气,从嘴里吐出浓重的烟雾。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到现在都在牵挂我的事儿。”孟昌抱歉地鞠躬,想了会儿说,“要不我还是去卖茶叶蛋吧,能糊口就成。”
“不行,咱老孟家都是文化人,你去干这营生,说出去我老脸不得丢尽?”孟昌坚决反对,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只听“啪”地一声巨响。
孟昌苦笑:“爸,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面子他妈是最不重要的,面子换不来钱儿,有句话啊!说的是真没错,死要面子活受罪,骄傲他妈是需要资本的。”
“哎,造孽啊!”孟建国摇头,眼里含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