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西，虽说那三皇子只是个beta，但配你这劣质omega也足够了。只要你答应联姻，我会以侯爵小儿子的名义将你送过去。”
站在大殿最高处的皇太子维尔米兰，正在审视着跪在大殿中的艾瑟西。
皇太子维尔米兰的言下之意是，只要艾瑟西答应联姻，就会给整个他所在的整个家族升一个爵位。
即便给出如此好处，维尔米兰的目光却又满是志在必得的讥讽，因为他知道，艾瑟西一定不会答应去联姻。
这是必然的。
一只天天跟在他身后爱的要死要活的狗，怎么舍得离开自己钟爱的主人，到一个废物皇子身边去？
怕是知道主人要将自己送走，心都会难过的碎掉。
还真是如他所料。
那个跪在殿中纤弱的少年似乎是十分迷茫的抬起头来，即便双目被杂乱的金发遮盖住，他微微颤抖的红唇、苍白的面庞、微不可察却又不停起伏的胸膛，也无一不在透露着无助和悲伤。
“维尔米兰殿下……我……”
艾瑟西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颤。
“……我是又做错了什么吗？”
皇太子维尔米兰闻言嗤笑。
他步步走下金砖台阶，站定在艾瑟西跟前，微微俯身，在那人耳边叹息一声：“艾瑟西。”
“利用我赐予你的权势挤进皇家魔法学校二等班，却直到现在连个魔法都觉醒不了。”
“在身为皇室的我身后天天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搅和了三次我的婚事。”
“身为伯爵家收养的孩子却不知礼数，欺压公爵家的最疼爱的儿子，优质omega普罗克尔。”
“还将即将亡族的珍贵天使从拍卖会上买下偷偷私藏，当作玩物侮辱……”
“艾瑟西啊……我所说的这每一件事都能让你被流放，再被那喷火的恶龙和藏在地底下的恶魔杀上一万次。”
“你说，你做错的事还少么？”
艾瑟西听着这些话，浑身慢慢失了力气，他缓慢的垂下头，颤抖着握紧了拳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皇太子维尔米兰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艾瑟西，心中竟升起与那天使的攀比之意。
他倨傲的开口：“若是你答应去联姻，我可以让那叫做斯立顿的天使和你一起离开。”
即便他心里知道艾瑟西一定会选择自己，却还是想听人亲口将话说出来。
艾瑟西的肩膀正颤动着，他的声音很轻，带过一阵短促的笑。
“原来殿下是这么想我的。”
听着这声笑，维尔米兰心中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艾瑟西藏在大片阴影之下的脸，不耐的等待着欣赏艾瑟西求饶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刚竟从那声笑里觉察到了嘲讽和失望。
荒唐。
还没等维尔米兰想清楚艾瑟西到底对谁嘲讽、对谁不满，他就再次听到了艾瑟西的声音。
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我会去的。”
反应过来艾瑟西是什么意思后，维尔米兰心中的怒意瞬间如烈火般灼烧起来，像是想要撞破他的胸膛，将跟前这只不听话的狗活活烧死。
直到看见艾瑟西瘦削下巴上摇摇欲坠的那颗水珠，叫维尔米兰心口一窒。
艾瑟西十六岁时就常常跟在他身后跑，跟了整整两年。
这些时日里，不论是磕了碰了，还是遭人毒打辱骂了，他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这还是艾瑟西……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维尔米兰本想替艾瑟西擦去那滴碍眼的泪珠，却在下一秒一把攥住了艾瑟西脆弱纤细的脖子。
他大指上的戒指微转，将最锋利的一角抵在了艾瑟西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替人擦眼泪到底是他这个即将成为帝王的人不该做的事。
“艾瑟西，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像是被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和维尔米兰的口吻吓到一般，艾瑟西的泪珠突然如断了线的落在维尔米兰手腕上，那些滚烫的水滴将维尔米兰烫到手抖，那戒指上的利角无声的嵌进去几分。
艾瑟西只是流着泪，片刻后他轻轻抬手抓住面前人的手腕，缓慢的摩挲，淡白的唇中挤出讨好的笑容。
“皇太子殿下不用威胁我……您说的联姻，我会去的。”
话音刚落，艾瑟西就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周遭传来几声惊呼，却所有人都只看着艾瑟西蜷缩在地面上，看他慢慢等阵痛散去，再支着手臂支住自己瘦弱的身体一点点爬起来。
大殿中一片沉寂，偶尔传来一两声轻轻的啜泣。
那是艾瑟西疼的受不了时发出的轻吟。
维尔米兰依旧站在原处。
他目光森冷，薄唇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艾瑟西听话的转过身去要走，就再次听见身后人那冷到能叫人冻僵的嗓音。
维尔米兰再次开口：“聋了么？我说的是滚出去！”
艾瑟西脚步顿住，他听明白了维尔米兰的意思，却没有再动。
“哈！”维尔米兰呼出一口气，耐心已然耗尽，“……看来你是想让我叫人帮你滚？”
艾瑟西依旧不做任何动作。
他站在原地，已经能够听见身后传来皮鞋的踢踏声。
在预感自己即将人掀翻的前几秒，艾瑟西闭上眼。
“系统，继续开启痛觉屏蔽。”
脑中即刻传来应声：【好的原主，痛觉屏蔽已开启！】
果不其然，艾瑟西下一瞬就被人踹翻了。
系统惊呼一声：【我去！原主！您知道要挨打为什么不走？都被打成这样了他的忏悔值还是0！】
【而且那些罪名您分明都能解释，为什么一点也不反驳？】
艾瑟西一面听系统问话，一面自己暗暗使劲，争取早些滚到门外边去。
等到了殿外，他躺平闭上眼装死，一副被踹晕的惨象，实则是脑中为系统解释：
“那些事的真相他迟早会知道，比起让我来解释，反倒让他自己看见、或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会更好。”
系统半知半解，心中却十分惊讶：【原主您演技真好，眼泪说掉就掉，刚刚看的我都快信了。但您为什么答应嫁给那个三皇子？他只是个beta，成不了您的靠山啊。】
艾瑟西沉吟半晌，最后憋出来五个字，“……想嫁就嫁了？”
系统少有的沉默了。
艾瑟西笑笑：“我不觉得beta有什么不好的，我自己不也是个劣质omega？要这么说起来，我比他差劲多了。”
艾瑟西一面说，一面瞄着殿内，发现没有人关注他，就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摸了摸扣在领口暗淡的魔法石。
而后他利用里面微弱的魔法，精细的构出传送阵。
系统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您这是要去魔法学府？】
“看来找对地方了。”
察觉到系统语气起伏，艾瑟西毫不犹豫抬脚跨进传送阵中。
“系统，就算你有意隐瞒，让穿越者消失不再完成任务的理由，我也迟早会知道的。”
“如果我继续蒙在鼓里，那么下一个离开的人，会是“真正”的艾瑟西。”
艾瑟西闭上眼。
会是我。
-
事实上，在突然拿到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时，艾瑟西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他不记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以灵魂状态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在十六岁时被夺走的。
那位穿越者说，只要攻略主角团的任务完成回到自己的世界，就会把身体还给艾瑟西，时间也会回到一开始，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说，他希望得到艾瑟西的允许。
那时艾瑟西心想：都已经挤进来了，还问他做什么呢？
任何一个人被夺走身体的控制权都不会好受，艾瑟西也是一样。
他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选择权，所以并也没有给出任何同意或不同意的答案。
如他所料，即便没有得到回应，穿越者也很快就开始了他的任务。
半梦半醒间，时间过的很快。
他曾在极其短暂的清醒时间里，见过那四位主角团当中的两位。
一位是皇太子维尔米兰，一位是他从拍卖场花重金买回来的天使，斯立顿。
而那位夺走他身体的人，每次见他醒来都会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他会自顾自的吐槽自己的攻略者有多奇葩，会关心他睡着的时候累不累，还会时不时的问一句：“我们算朋友了吧？”
但艾瑟西一次都没回应过穿越者的话。
他看着自己那张一直在笑的脸，看着那双藏在黑发下弯弯的淡金色眼眸，偶尔会在心里想：这张脸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这样的时日渐渐让艾瑟西觉得轻松，因为他的人生本就渺小无力，比起在那个家当移动血库、替代品，猪狗不如的苟且活着……
倒不如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这里，将面对现实的所有苦楚交给别人。
慢慢的，他从生气不想回应，变成了习惯不回应。
艾瑟西如躲藏在温室支离破碎的花，被全然不属于自己的笑意治愈着。
他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到穿越者，那人第一次没有笑着同他打招呼。
……穿越者变了。
竟然变得阴暗、变得歇斯底里、变得喜怒无常。
艾瑟西原以为是自己的错，就飘在穿越者跟前，想主动跟人打招呼，想告诉他头发该染了，想为那个他没有做出答案的问题画上句号。
可他还未开口，就听见一声冷笑。
是穿越者。
彼时他正恶狠狠的盯着艾瑟西，嘶哑的声音里全然是灼烧的怒意和几欲要喷发而出的恨意。
“该死的，都是因为你。”
艾瑟西愣住了。
在他跟前的人面部扭曲，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颜色恍惚又凶戾，仿佛自己是跟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恶人。
他像疯了似的对着艾瑟西咒骂：“MD……我是疯了才会呆在你的身体里，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你杀了……再自杀？哈哈哈……狗娘养的……去死吧？……”
艾瑟西尝试着开口，声音却被穿越者的咒骂声盖过。
他再也无能为力，只在穿越者跟前看着他，听着那些不堪入目的骂声，直到再次陷入昏睡。
每个人都有不爽的时候，他能理解。
他只觉得可惜又难受，自己的罪有应得都成了别人该受的罪。
于是他心想：下次要和他说话，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要和他打招呼，再问他的名字。
下次要跟他一起想办法，让所有欺负他的人都吃好苦头。
下次还要提醒他，新发长出来好多了。
他的身体是半人半恶魔，一定要记得将显眼的金色头发染黑，不然会被发现。
可他想着下次下次，却没有下次了。
【穿越者放弃任务，灵魂消失了。】
艾瑟西沉默了很久，才问出一句：
“果然是讨厌我了吧。”
这是他拿到自己身体主动权后，说的第一句话。
系统忙乱解释：【不是的原主！宿主绝对不讨厌您！我以我的统格担保，宿主绝对不是因为讨厌您才离开的，是有别的……】
……原来是讨厌别的东西或人。
【总之他现在只是灵魂消失，如果最后一次任务失败，他的灵魂会被彻底抹杀！我也会报废的！】
【所以原主，现在我只能拜托您帮忙，拿到指定五个人的每人一百忏悔值，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只要您需要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而且我会返还您相应的指数提升身体数据……】
尽我所能？
艾瑟西细细品味这个词，他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分明穿的洁白华贵，却只叫人觉得破碎不堪。
长出的新发已经被染黑，淡金色的眸子也被碎发遮盖的很好，就连秀气的鼻子也被阴影挡住，只露出一个苍白瘦削的下巴和形状姣好的唇。
半晌，那张淡色的唇轻启。
“我来做吧。”
艾瑟西的声音温和平淡。
“所有需要他完成的任务，我来做。”
就当消失的人是自己，幸运的重获了新生。
既然有了系统，说不定这次可以勇敢一点活着，万一有机会……可以将所有欺负过他们的人千刀万剐呢？
艾瑟西脑中隐隐浮现一个词。
——复仇。
很恰当，艾瑟西微微抿唇，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镜中的人掀起五黑的刘海，露出一双美到叫天地黯然失色的淡金色眼眸，几秒后，那人好看的唇角微翘，显露出已然有些疯狂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