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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权臣

夏景昀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夏景昀”的《第一权臣》小说内容丰富。精彩章节节选:“匡国家于危难、安社稷于狂澜、立幼帝于襁褓,虽古圣人何以加此!”——《后夏书·夏景昀传》“高阳权谋如渊,料事如神,英雄之才盖世......光辅南朝幼帝,四海咸宁......屹然如山。”——《梁书·元帝纪》“一个臣子,掌握军政大权,让天下人只知有相不知有帝,跋扈嚣张,枉顾人臣礼节,简直大逆不道!”——夏朝大儒白云边“善哉,使我得此人辅佐,岂有今日之劳乎!”——后世某皇帝“大丈夫行事当......

主角:夏景昀夏云飞   更新:2024-01-29 08: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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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夏景昀夏云飞的现代都市小说《第一权臣》,由网络作家“夏景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夏景昀”的《第一权臣》小说内容丰富。精彩章节节选:“匡国家于危难、安社稷于狂澜、立幼帝于襁褓,虽古圣人何以加此!”——《后夏书·夏景昀传》“高阳权谋如渊,料事如神,英雄之才盖世......光辅南朝幼帝,四海咸宁......屹然如山。”——《梁书·元帝纪》“一个臣子,掌握军政大权,让天下人只知有相不知有帝,跋扈嚣张,枉顾人臣礼节,简直大逆不道!”——夏朝大儒白云边“善哉,使我得此人辅佐,岂有今日之劳乎!”——后世某皇帝“大丈夫行事当......

《第一权臣》精彩片段


在紧挨着文会会场所在广场的旁边,有一座二层酒楼,正是当初劳工营胡子监工心心念念的萃华楼

本身就是县里最高档酒楼的它,因为此刻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自然成了许多没办法坐在观礼台,或者不想坐在观礼台的人的首选。

二楼临着广场,可以直接居高临下观礼的四个雅间中,此刻都坐着人。

靠右的一间,一位风姿卓然的女子正凭窗而立,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但更妙的是脸上那清冷如仙的神情,搭配上弧线饱满婀娜的诱人身段,营造出一种奇异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之时,又难以自制地心生亵渎之意。

此番德妃省亲,权贵云集江安,朝廷跟着布置了许多事宜,而民间自然也有交流。

这位便是中京城冠绝天下的青楼行业,前来泗水州进行技术扶贫的先遣部队。

即使在美人云集的中京城,她凝冰姑娘也算是大大小小花魁之中叫得上名号的那个,一年到头,都是有条不紊,蒸蒸日上。

“姑娘,这一个小县城的文会有什么好看的,这些日子你接待那些土包子就已经够委屈的了。”

一旁的侍女一脸心疼,突出一个为主子着想。

花魁凝冰神色依旧高冷,淡淡道:“左右闲着无事,当乐子看了。”

而在她们俩这处房间旁边,三位衣着一看便是不俗的中年男子围坐在一张方桌三面,都将目光投向文会场中。

再旁边一间,云老爷子跟苏师道悠闲坐着,一边小杯慢酌,一边望着会场之中。

而最边上的另一间,冯秀云凭窗而立,目光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夏景昀的身影。

你还能给我惊喜吗?

夏景昀也好奇地看着,瞧瞧这个文会到底是怎么玩的。

“咱们今日条件有限,人员众多,流觞曲水,行令饮酒那一套就不搞了。前三关为雅趣共赏,最后一关,以诗文取胜!凡报名者,请自告奋勇,愿者上前,共襄盛举,为国朝贺,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简单来说,每张案几对应一关,每一关有守关之人。

当参与者到每一关前,收官之人会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十块牌子,从中翻取一个,而后根据题面作答。

答对通关,答错淘汰。

通关者来到第四关,选题作诗,根据诗文水平评比优劣,最后胜出者为最终文魁。

当主持大儒的话落下,场中一片安静,似乎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打头阵的人。

破冰总是需要麻烦一点的。

好在文会主办方早有考虑,一个托儿上场,气氛便渐渐活跃了起来,文会也正式开场。

在一众学子的陆续参与之后,身为东道的曾济民也起身出场。

前三关,这位被称作江安县第一才子的曾济民一趟而过,不带半点滞涩,每一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答对,引得四周的围观群众,连连叫好。

当他最后以励志为题,缓缓吟出最后的诗句,更是迎来满堂喝彩。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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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当这首诗通过大嗓门传出,又被守在楼下的手下誊抄飞速送入房间,苏师道忍不住一拍桌子,叫了声好。

“好一句活水随流随处满,东风花柳四时新!将读书之趣写得妙趣横生,淋漓尽致!我以为江安曾子泽不过一勤学之士,如今看来,实是坦荡纯粹,当得起一句真读书人!”

云老爷子也微微颔首,“这最后一句,更与恩师平生之推崇暗合,读书为官,为的是尽展所学,经世济民,不可单为作那金鞍玉勒寻芳客而忙碌。”

苏师道端起酒杯,“当浮一大白!”

......

花魁凝冰的身旁,侍女惊讶道:“姑娘,这个人好厉害呀!”

凝冰依旧面容如冰,“中人之姿罢了。”

她对那句寻芳客颇为不满,寻芳怎么了?

你想寻芳还没资格呢!

装什么假正经!

呸!

......

至于冯秀云,文学造诣并不突出的她,对谁表现得好都不关心,她只关心夏景昀的表现。

不过从现场人的反应来看,这个曾济民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夏景昀想要夺得文魁怕是难了。

但她想不到,夏景昀此刻的心头,却很是轻松。

曾济民确实挺不错,难得的是有一颗赤诚之心,算得上一位纯粹的读书人,但单说文采,想要阻拦他拿下这个文会的文魁还是差了一大截。

当曾济民返回座位,在徐大鹏等人的带头鼓动下,一时间掌声雷动。

在围观群众中占据多数的本地老百姓也纷纷叫好,场面第一次达到了高潮。

在曾济民出场之后,夏景昀依旧没有动弹,他的目光就盯着林飞白。

只要这位学阀出身的贵公子出场,他就可以准备了。

在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不多时,就在众人纷纷觉得曾济民的诗太难以超越之时,林飞白果然站起了身。

四周登时安静了下来,只见他缓缓来到第一个案几前,朝着老先生行了一礼。

老者和之前一样伸出手,朝刚才新换上来的托盘示意。

夏景昀却是瞳孔微微一缩,那老者的动作虽然和之前一样,但这一次的手未免放得低了些,虽然低得不多,但在夏景昀这个以前没少搞过暗箱操作的有心人眼里,这个示意的动作,多少有了些指点的意味。

而最关键的,林飞白还真就拿了他指尖所示意的那一块。

不出所料的,接下来的三关,林飞白都如先前的曾济民那般一趟而过。

而且,在第三关的数学题面前,更是压根不用草稿纸,小手一背,就像个骄傲的孔雀,在众人面前展示着自己华丽强大的心算能力,却没想到已经被夏景昀看穿了丑陋的屁股。

见他都不带动笔,便轻描淡写地报出了正确的答案,四周响起一阵惊呼。

看着林飞白那微微昂头得意的样子,徐大鹏又不解又愤恨地道:“这林飞白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夏景昀笑了笑,“伯翼兄,你想不想知道怎么不花钱睡花魁?”

徐大鹏立刻就顾不上愤怒了,面色一动,连忙道:“高阳,教我!”

夏景昀笑着道:“学费一两银子。”

徐大鹏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小块碎银放进夏景昀手里,豪迈道:“不用找了!”

夏景昀将银子放进兜里伸手招了招,示意徐大鹏附耳过来,在他耳畔小声道:“让别人请客。”

“夏高......”

夏景昀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朝四周骤然投来的目光致歉。

徐大鹏也反应过来,不敢再闹,怒目而视,夏景昀小声道:“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夏景昀又招了招手,徐大鹏再次老实地凑过来,“或者让花魁爱上你,私底下说好不要钱就跟你睡。”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徐大鹏鼻孔里喘着粗气,还没等他发作,夏景昀就低声道:“其实我是在解答你刚才那个疑惑。”

徐大鹏眨了眨眼,“什么疑惑。”

夏景昀笑容玩味,“就是这位林公子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的疑惑。”

徐大鹏皱着眉想着这两者有什么共通,忽然面色一变,“你是说他们暗通款曲?”

夏景昀点了点头,“这还用说嘛!”

两人玩闹这几句话的时间,那边的林飞白也已经蓄力完成,稍作沉吟准备奉上自己的大作了。

他拿到的,竟然也是励志这个题目。

在夏景昀的提点下,徐大鹏也跟着明白过来,对方就是奔着曾济民来的!

果然,林飞白接着的话便印证了徐大鹏的猜测,他微笑道:“先前子泽兄一首爱书劝学之诗令人赞叹,小弟不才,也以一首劝学诗相和,希望子泽兄雅鉴。”

说罢,他轻敲折扇,缓缓念诵。

“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这诗一出,夏景昀的身边登时响起了几声轻叹,接着场内外便响起一阵欢呼。

这首诗从切题与文学的角度而言,确实可以说比方才曾济民的那首更好。

这些书生虽然自己水平不咋样,但鉴赏的水平还是有的。

......

“姑娘,这个林公子好厉害啊,长得也好看,文采还这么好,感觉不比咱们在天京城见过的那些公子差呢!没想到在泗水州也能遇到这样的人物。”

侍女站在一旁,眼睛都亮起了星星。

花魁凝冰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绣花草包一个,没什么本事。”

“姑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成见啊,人家这不是实打实的本事么,你怎么能这么说。”


小说《第一权臣》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看着会场中的情况,冯秀云深坐蹙蛾眉,担忧溢于言表。

曾济民、林飞白,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算郑天煜不来,夏景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能做出比得过他们的诗来?

甚至,会不会都没有资格作诗?

隔壁雅间,云老爷子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颗香酥蚕豆放进嘴里,“怎么样?对夏景昀还有信心吗?”

他更爱书法,夏景昀的书法那是毋庸置疑的了,哪怕今天在文会一败涂地,他也愿意收下这个可能开创一个流派的大弟子,赢得身后百世之名。

苏师道平静道:“我相信一个能写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人,不会是个庸才。”

文会场中,林飞白心满意足、胜券在握地坐回座位。

听着耳畔的欢呼鼓噪声,看着林飞白那副天下第一的样子,徐大鹏义愤填膺,愤怒道:“不行,我不服,我要去出告他!”

夏景昀将他拉住,“你向谁出告?”

徐大鹏下意识看向台上的大儒,旋即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瞬间泄了劲儿。

林飞白串通的就是这些人,让他们自己查自己吗?

“别这么灰心嘛,你不想让他得逞,办法又不是没有。”

夏景昀平静的一句话,立刻就徐大鹏死寂的心又活泛起来。

“高阳教我!”

夏高阳轻笑道:“你我下去,拿下文魁,林飞白不就计划落空了吗?”

徐大鹏扭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幽怨,正要说什么,忽然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喧嚣声中,一阵马蹄声陡然临近,而后马蹄声一停,旋即便有一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各位,抱歉,在下晚来一步!”

声音入耳,一个龙行虎步,英姿勃发的年轻书生走入了众人的眼帘。

样貌英俊,面上和衣衫上都尚有尘土,但那豪迈从容的气度,却如一柄王道之兵,怎么遮都遮不住。

一阵整齐的惊呼声霎时响起,连同台上大儒们都齐齐站起了身。

这一次,夏景昀不用再问,也知道了这位的身份。

泗水州第一公子,建宁郡太守之子,州学学正弟子,郑天煜。

只见郑天煜朝着四方都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先前路遇一伙盗匪劫掠百姓,费了些力气才将其尽数剿杀,故而迟到,并非有意轻慢,还望诸位见谅。”

这话一出,郑天煜衣衫上的尘污和面色上的憔悴,瞬间都变成了勇者的勋章。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愧是郑公子啊!”

“可不是嘛!瞧瞧郑公子那样,再看看林公子那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模样,高下立判啊!”

林飞白:......

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中央高台上,一个大儒也一脸欣赏地笑着道:“仲明,无需多言,我等自是知道你的。先坐下歇歇,稍后大家一起听你的大作!”

郑天煜笑了笑,“既然来了,这会儿坐下,岂不是让大家失望久等。既是为娘娘庆贺,我也自当竭力,今日是怎么玩的?”

这般骄傲的话,偏偏在他自信地说来,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狂妄自大,仿佛就理应如此一般。

在所有人下意识屏气凝神的注视下,不论是先前表现亮眼的曾济民还是后来一枝独秀的林飞白,此刻都仿佛皓月旁边的星辰,黯淡无光。

听人简单讲了一下规则,郑天煜笑着点头,“颇有几分意思。既然是两人同行,那谁愿与我一道?”

一旁的人笑了笑,“郑公子,您自可独行,谁敢跟你一道啊!”

“话不能这么说,规矩就是规矩。”

“不愧是郑公子啊,刚才林公子就偏偏要特立独行......”

林飞白终于忍不住扭头,怒目寻找着开口之人。

郑天煜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书生,随意点了一位,“这位兄台看起来有些面生,如未下场过的话,可愿与我一道试试?”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微微一怔。

夏景昀自己则面无表情,心头却是警兆大生。

因为,郑天煜指的竟然就是他!

只是一个巧合吗?

两世为人,吃过见过的夏景昀可不是什么单纯少年。

但他不明白,对方图什么呢?

一个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权贵公子;

一个是已经被抄家发配,刚刚免去劳役,声名不显的落魄人。

对方如果真想收拾自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而且自己想拿文魁的事情,只有冯秀云知道,是她告的密?

不至于吧,自己也没展露过什么了不得的才华啊?

还是,这真的就是对方随手一指的巧合?

一时之间,夏景昀的脑海里闪过一堆念头,以至于在外人看来有了刹那的沉默。

徐大鹏正要鼓起天大的勇气帮他开口拒绝,夏景昀已经回过神来,微笑开口,“固所愿,不敢请尔!”

“你疯啦!”徐大鹏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这不是铁定了出丑嘛!”

夏景昀微微一笑,并未解释,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昂首阔步,走了下去。

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挑中我却是正合我意!

没有什么,比这样击败你,更能够震人心魄的了。

郑天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拱手一礼,自报家门,“建宁郑天煜。”

并未有那种大人物高高在上的倨傲,但也没有什么礼贤下士的亲切。

而随着这一声名字正式亮出,四周骤然再度响起欢呼声,也将夏景昀的自我介绍淹没其中。

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看台上,徐大鹏一脸担忧,这个夏高阳,虽然嘴里没个靠谱,还骗了自己一两银子,但却是一个交往起来很舒服的朋友。

他就一个来看热闹的,结果怎么就对上了郑天煜呢!

同样的担忧,出现在了冯秀云的脑海中。

事实上,在郑天煜出现之前,她还觉得夏景昀可能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希望真能拿下文魁。

但等到郑天煜出现,她就已经当那十两银子不在了。

可没想到夏景昀这个倒霉催的,竟然还能被郑天煜挑中,跟他当面对决。

不仅是杀人,还要被鞭尸啊!

惨!太惨了!

她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

......

“子成兄,这还有得看吗?”

云老爷子叹了口气,没想到夏景昀这么倒霉,居然撞上这种事情。

苏师道也挠了挠头,他就算是再看好夏景昀也不敢说他能比得过郑天煜啊!”

他摇了摇头,“看看吧,输给郑天煜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咱们看他单独的文采就是。”

“这倒也是,输给郑天煜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只要不输得太难看,也都过得去!”

......

类似的议论在所有关注着这场文会的人之中处处上演。

而被围观的两位主角,或者说,一位主角,和一位配角,已经来到了第一关的案几前。

守关老者熟练地指着两侧的笔墨纸砚,“不必出声,各自在纸上作答。现在请选题。”

郑天煜成竹在胸示意夏景昀来选,夏景昀微笑道:“不如各选一题,你我二人都来作答。”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敢主动加难度。

郑天煜挑了挑眉,“好。”

说着两人各自伸手,从托盘之中,选了一块,然后同时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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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和青天大老爷一样。

都是天底下人大多都知道,但绝大多数都没见过的东西。

对于此刻在殿门外的这些泗水州“土包子”而言,能听见一声宫里公公的叫喊,也是好些人一辈子都体验不到的待遇了。

带着几分新奇和忐忑,众人走了进去。

今晚这种场合,自然不是想来就来,都是有请柬在身的,所以众人都有各自的位置。

夏景昀因为文会文魁的关系,也拿到了请柬,而且还在第一排,虽然都快到门边了。

各自落座之后,众人尽皆肃穆,这个宽阔的大殿,被权力的余韵压得鸦雀无声。

“德妃娘娘到!”

伴随着又一声高喊,德妃缓缓从正门走入。

众人齐齐起身,恭候着德妃穿着华丽的宫装,走向正中的高位。

泗水州州牧卫远志当先高呼,“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齐声跟随,“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德妃温声开口,“诸位免礼,请坐。”

声音不大,但因为安静,夏景昀即使快到门边了,依旧也听得清楚。

德妃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之后,州牧便笑着道:“娘娘凤驾回乡,老夫略备薄礼,为娘娘贺!”

说着挥了挥手,一个下人抬上了一树珊瑚。

整个殿内,响起了一阵惊呼。

兴许这当中有对州牧大人的配合,但的确这一树珊瑚对在座众人而言,也称得上是稀世奇珍了。

但在场也有无动于衷的,夏景昀自然是其中一个,这玩意儿他见得太多了。

德妃也是另一个,宫里别的东西不好说,但宝贝这块儿绝对不缺。

所以,她只是礼节性地微笑道:“多谢卫大人,卫大人有心了。”

州牧坐下,又有一人站起,“恭迎娘娘回乡,老夫亦有礼物献上,为娘娘贺!”

这是一位致仕的朝中尚书,也能获得一个当面献礼的机会。

夏景昀一边看着,一边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出有多么引人注目。

怪不得最后郑天煜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充满了幸灾乐祸。

这个老尚书送的是一幅名家墨宝,价值也是不菲,但同样没能引起德妃的兴趣,只是礼节十足地收下。

当几位大人物都献礼之后,一个富商打扮的人站了起来。

“娘娘此番回乡,我等欢欣鼓舞,草民亦寻得一宝,为娘娘贺!”

说着,他走到中间跪下,双手举起一个小盒子,盒子中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德妃浅浅一笑,“夜明珠常见,如此大的夜明珠难得。你有心了,叫什么名字?”

那富商大喜过望,“回娘娘,草民泗水州红提郡人,姓季名光,字伯晓。”

德妃点了点头,那人识趣退下。

接下来又有三四位献上了自己觉得的奇珍。

但遗憾的是,却并未再引起德妃娘娘的兴趣。

事实上,德妃心头也颇为无奈。

她又不是那等贪财之人,这些金银财宝本身她也见得多了。

更何况这次收上来的东西,她也只能挑选几样喜欢的留下,大头都要回给陛下,送进内库之中,骂名却要她来背。

本身就一肚子气呢!

夏景昀坐在那儿,默默看着,心头感慨,这跟公开敛财有啥区别,这陛下这么搞,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什么明君之相。

但朝堂的发展那是远在天边的事情,当下他只要抱紧德妃的美腿,好好考中科举往上爬,未来就算天下有变,也比现在全无自保之力好。

“娘娘,草民亦有宝物献上,为娘娘贺!”

就在众人都以为没人的时候,夏景昀站了起来,捧着那个旧盒子快步走到中间。

江安县中那些认识他的人,都面露惊讶,不知道这个屡屡搞出大事的年轻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但那些来自其余郡县,并不知晓夏景昀身份的,瞧着这个穿着普通衣衫,除了帅感觉一无是处的年轻人,都面带讥讽。

就这样的,也敢来德妃娘娘面前献丑?

他能拿得出来个什么东西,不怕东西太差反倒得罪了娘娘,真就为了投机幸进连命都不要了吗?

倒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而是夏景昀这身打扮,的确不像是能拿得出什么好东西的。

德妃也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无奈。

没想到他还真搞了一出当堂献礼。

方才问了父亲,父亲说本来为他准备了一份交差的礼物,结果他还不要,非得送他自己准备的礼物。

这般清高,这般莽撞,她想要的人可不该犯这些错啊!

郑天煜忍不住笑着,他觉得就只有他知道真相,这货分明就是自己迟到了,还不懂规矩,没来得及将他那破破烂烂的礼物送出去。

这下行了,丢人现眼了。

他嘴角翘起,认真地看着。

夏景昀在众人的瞩目中,打开了那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直径约莫六七寸,看上去就是个盘子?

即使有德妃娘娘坐镇,场中也不免起了阵阵议论,甚至还有零星的笑声。

“肃静!”

垂手而立的老黄门尖着嗓子一喝,殿中登时安静下来。

但按得下人声,却按不下人心。

众人瞅着那个“盘子”,在心头窃笑,这他娘的来送个盘子,哈哈!

这是哪儿来的傻子!

郑天煜绷着脸,姿态还是那么镇定从容,但终于在心头生出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临时顶替范月娇,充作德妃随侍女官冯秀云看着他,目光里也满是担忧。

德妃开口道:“本宫竟不识得,此为何物?”

夏景昀拿起那个“盘子”,将其背面的支架展开,然后指着蒙着红布的另一面道:“娘娘不妨亲自揭开此布,一看便知。”

“荒唐!娘娘何等金贵,岂会看你这等不明不白之物!”

一个黄门斥骂道。

“无妨。”德妃却出人意料地笑了笑,“这倒是把本宫的兴致勾起来了。秀云,你去帮本宫取来。”

站在她旁边的冯秀云走上去,夏景昀特意叮嘱道:“拿稳别摔了。”

冯秀云有些无语,你还真当这是个宝贝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走到德妃的案几前,小心翼翼地放下。

德妃伸出手,轻轻捏住了红布。

然后缓缓拉开。

“呀!”

一直泰然自若,哪怕在那些世人公认的稀世奇珍之前都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的德妃,在这个小小的“盘子”面前,竟然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保护娘娘!”

“贼子尔敢!”

登时有人以为德妃是受了惊吓,闹腾起来。

“肃静!娘娘没事!”

好在这时候,一直站在德妃身旁的老嬷嬷开口喊了一声。

声若洪钟,竟似有不俗武艺在身。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德妃却仿佛没有听见周遭地动静。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

在她面前,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光滑的玻璃镜子。

那镜子比打磨得最好的铜镜还要清晰。

镜面之上,照出了她那张典雅雍容、倾国倾城的无双美颜。

一点都不模糊,纤毫毕现,这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甚至是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知道,自己这张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痴痴地看了许久,她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忍不住感慨道:“此物,本宫甚爱!谢谢你,能够将此物献与本宫!”

殿中众人齐齐愣住,面面相觑,眼神之中写满了震惊。

小说《第一权臣》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

什么情况?

先前不管是那一树堪称奇珍的珊瑚也好,还是那属于异宝的夜明珠也罢,德妃娘娘都只像是寻常之物一般对待。

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连锦袍都穿不起的少年,献上去一个平平无奇的盘子,就让德妃娘娘不仅惊呼出声,还这么鲜明地表露喜爱?

有江安县中人联想到了苏师道,继而联想到云老太爷,便在心中串联起了一条脉络,想着莫不是苏师道求云老太爷将东西借给了这个少年,让他来送这一出,然后德妃给父亲面子,故意演了这场戏,以涨其声势?

但他们不知道,云老爷子此刻也是懵了。

这是咋了?

这小子说他自己精心准备了东西,还真让他成了?

他可是知道女儿性格,绝对不会这么演戏的。

就算是因为他的原因高看夏景昀一眼,也是在故意设计,当面考较了一番之后,才真正愿意搭手帮忙。

这到底送的是个什么?

郑天煜也同样无语,这他娘的也真邪了门了,这样都没出丑?这样都能翻盘?

比诗文,他输了,他认了,有人确实天生文采高,天赋好,没辙;

比策论,他输了,他也认了,就是有人能从那普普通通的圣贤著作中看出治国大道理;

但是,比送礼物这种事,靠的不是家境、财力和眼界吗?

他夏景昀凭什么啊?

他整个家族的钱财加一起,都不够他一年青楼播撒所耗啊!

郑天煜彻底自闭了。

因为他并不相信德妃娘娘会像那些无知少女一样,是单纯靠一个心意就能拿下的。

他也在好奇着,夏景昀到底送了个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萦绕在殿中几乎所有人的心间。

德妃似乎也瞧出了他们的好奇,直接开口道:“这是一面镜子。”

镜子?

众人愈发疑惑,一面镜子有什么呢?

“此镜胜过铜镜百倍,照人之形,纤毫毕现。卫大人,张老尚书,不妨来此一观。”

州牧和老尚书对视一眼,也带着几分好奇上前。

德妃亲自小心翼翼地将镜子转了个方向,让众人都瞧见了那镜子的样子,果然并非是寻常的铜镜镜面,而是一面光彩熠熠的玻璃镜面。

但站在镜子前的州牧和老尚书,却都蓦地瞪大了眼睛。

老尚书惊呼出口,“这这这,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州牧也面露震撼,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样子,感慨道:“竟能如此神奇!”

当下流行的铜镜并不清晰,而且还昂贵,更需要经常打磨以保持其光滑。

用不起铜镜的穷人甚至只能在水里的倒影中,瞧见自己的模样。

以至于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长得啥样。

而这些大人物虽然不至于那般不堪,但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见过自己的模样。

即使这面镜子的清晰度夏景昀并不怎么满意,却已经完全突破了他们的想象。

德妃默默将镜子转回来,还小心地朝自己这边挪了挪,然后才看着夏景昀道:“此物你是如何得到的?”

夏景昀恭敬开口,“此物乃是草民自己所创,在将作监张大志张大人的帮助之下,方能成功。”

坐在下方正高兴看戏的张大志闻言,一颗心瞬间狂跳起来,明白了夏景昀所说的送他一份大礼是什么意思。

在心头高呼:高阳老弟,我一辈子的好老弟!

“哦?”德妃笑着道:“张大志可在?”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张大志出列,“将作监大匠张大志见过娘娘!”

德妃颔首,“此事办得不错,本宫记下了。”

张大志激动得颤声道:“为娘娘分忧乃下官之本分。”

德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张大志识趣退下。

德妃接着看着夏景昀,“此物本宫甚是喜欢,你且下去,本宫自有赏赐。”

“谢娘娘恩典。”

在一双双艳羡到发红的眼睛中,夏景昀回了座位。

至此,宴前献礼的阶段,就在这样的惊人结局后,告一段落。

只此一项,众人都已经觉得不虚此行了。

接着属于大部分人的无聊时光便来了。

因为他们没资格参与那些话题。

州中官员在州牧的带领下,先向德妃敬酒。

口中念着那些歌功颂德的言语,双方都共演着熟悉的戏码。

接着,以老尚书领着本地士绅、州学学正领着州中读书人、商会会长领着一帮商人,也陆续向德妃敬酒。

紧跟着,众人又向跟着德妃前来的京官们、向无当军的将军敬起了酒。

就如夏景昀在那篇文中所言,在德妃抵达之后一切都开始迅速推动了起来。

无当军的先头部队来了已经有几日了,如今在领军将军金剑龙随着大部队抵达之后,五千百战精兵已经正式兵分五路,开始了在全州境内的扫荡,力图将所有的贼寇山匪尽数歼灭,将变乱的隐患掐灭在萌芽之中。

而后商贸、文事教化等等皆在众人的努力推动下,声势整得着实不小。

上上下下,都在努力让德妃满意,继而让远在中京的中枢重臣和陛下满意。

“有此成就,皆赖娘娘之恩,我等同敬娘娘一盏!”

卫远志领着众人再度朝德妃敬酒,一旁百无聊赖的众人也赶紧互相提醒着起身,齐刷刷地朝德妃举起了酒杯。

那架势,就像是在向天祈雨一样。

德妃举杯相和,一饮而尽。

然后缓缓放下酒杯,笑望着卫远志,“卫大人,若是皆赖本宫之恩,你这位州牧之功劳又在何处呢?”

德妃的笑容依旧动人,但满殿的人却都无心欣赏,几乎是齐齐变了脸色。

未至中秋的夜晚,刹那间,如隆冬肃杀。

卫远志愣在原地,过了许久,目光在无当军将军那板正的身形和平静的面色上掠过,终于长叹一声,“泗水州今日之局面,下官有负圣恩。”

他取下头上官帽,双膝跪地,似乎在瞬间苍老了许多,“愿凭娘娘处置!”

德妃起身,亲自走到他跟前,将他扶起,“卫大人,离京之前,陛下可是与本宫细细叮嘱了的,泗水州之困局不在你一人,你仍是他心中于国有功之臣,陛下还望你留此有用之身,在中枢继续为国效力呢!”

卫远志惊愕不已,瞬间老泪纵横,向北磕头,“陛下!老臣惭愧啊!”

哭了一阵,他擦着眼泪,看着德妃,“请娘娘放心,但有驱驰,老臣定不负所托!”

德妃笑着道:“卫大人公忠体国,世人皆知,本宫自是放心的,就请卫大人在此多留几日,也让本宫好好向您请教。”

卫远志愣了片刻,缓缓点头,“老臣遵命。”

而后德妃缓缓走回位置,环顾一圈,朗声开口道:“礼部侍郎李天风,即刻前往泗水州城,暂代泗水州州牧之责。”

跟着德妃前来的那位随行文官之首闪身而出,“臣李天风领命!”

德妃脸上的威严瞬间消失,笑看着众人,“诸位还站着干什么,请坐!”

众人归位,但心依旧狂跳不止,只觉口干舌燥。

翻手之间,泗水州最大的官员就这么被撸了下来,兴不起半点风浪。

这就是德妃娘娘的手段么?

满座噤声间,德妃又道:“如今秋意正浓,叶落枯黄,萧瑟渐起,但国朝正是奋发之时,诸位也正当竭力报效之际,本宫昨日听了一首诗,甚合心境。”

不少人心头疑惑,但郑天煜等人却瞬间心头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夏景昀。

果然,德妃缓缓念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此诗之旷达豪迈,深得本宫之心,诸位可知此乃何人所作?”

江安县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回娘娘,此乃我县读书人夏景昀所作!”

德妃好奇道:“哦?他可在场?”

娘娘,你这戏有点过了啊,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刚才跟州牧是在演戏......

夏景昀腹诽一句,迈步出列,“草民夏景昀拜见娘娘。”

“哎呀!竟然也是你!甚好甚好!”

德妃点了点头,“诗文佳话,但治国理政之才,方是本宫之重,昨日有人呈给本宫一本册子,上面写了泗水州学子对本宫此番省亲之事的点评,其中这第一篇尤为出彩,咦?”

德妃面露惊讶,然后看着夏景昀,“这也是你写的?”

夏景昀艰难地憋着笑,板着脸,“草民陋作,让娘娘见笑了。”

德妃放下小册子,抚掌微笑,“诗才出众,见识不凡,更是一表人才,先前敬献之礼物本宫也甚是欢喜,难得,难得。”

“夏景昀,本宫长居中京,心忧父亲独居于此,欲收你为义弟,代本宫侍奉左右,你可愿意?”

夏景昀陡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而大殿中的诸人也被德妃娘娘这一句话,震得个个瞠目结舌。

德妃娘娘的义弟?

作为后位的有力竞争者,如果德妃坐上皇后宝座,这他娘的就成了国舅爷了?

这是要一步登天啊!

“娘娘!三思啊!”

一个声音颤抖着开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袍小官趴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娘娘,此人乃是罪人之后,如今已被抄家发配,岂能污了娘娘清名!”

议论声骤然响了起来,还有这劲爆消息呢!

没有几个人会希望身边人比自己过得好,尤其是原本还不如自己的人,于是,幸灾乐祸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起来。

德妃闻言,眉头一皱,看着那个绿袍小官,缓缓道:

“本宫的义弟,怎么会是罪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绿袍小官愕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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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子处,三三两两书生模样的人正排着队,一个文士模样的小吏坐在一张案几前,做着登记。

夏景昀也在队伍中,慢慢朝前挪着。

很快就到了他。

“姓名。”文士头也不抬。

“夏景昀。景色之景,日光之昀。”

“籍贯。”

“建宁郡万福县。”

“是否州学学子?”

“不是。”

“那师从何人?”

“额,自学成才。”

文士抬头看着他,“可有大儒保举?”

夏景昀摇了摇头。

“可有官员举荐?”

夏景昀又摇了摇头。

文士停下笔,将手里这张纸揉成一团扔掉,“那你不能进场参加,只能在外旁观。如果你想入内,去寻大儒或者官员保举,再来吧。”

夏景昀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人便又催促起来,只好先行离开。

走出凉棚,他挠了挠头,没想到宏伟计划,倒在了第一步。

“二郎,怎么了?”

“二哥,报好名了吗?”

看见他,夏云飞和夏宁真两兄妹都凑了上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人家还要州学学子,或者有大儒官员举荐才行。”

两兄妹对视一眼,眼里都写满了遗憾和无奈。

以他们家如今的情况,上哪儿去找那样的人啊!

夏景昀没有放弃,嘬着牙花子琢磨着怎么弄,这样的大好机会在眼前,肯定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人家搞这个倒也的确称不上是歧视,这么多人肯定要有个筛选。

但是,他能找谁呢!

正在纠结地四处张望中,一道靓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那负重前行的身影,赫然正是那位尚宫台女官冯秀云!

他脑子一转,旋即咬牙,朝着对方走去。

......

冯秀云正在四处张望着夏景昀的身影。

今日一早,她又被云府的护卫请了回去。

云老爷子亲自吩咐她,让她以她的名义想办法让夏景昀去参加文会。

虽然老爷子没多说,但在后宫之中历练出来的冯秀云立刻就明白,老太爷或者苏大儒看上夏景昀了,想借着文会的机会考察一下。

或许这个夏景昀就能成为她这一次的关键胜负手!

于是,接到吩咐的她立刻就去了南田巷,谁知道夏景昀竟不在家,说是出来逛街来了。

你兜里就几个钱,还出来逛街!

冯秀云一边嘀咕着,一边匆匆带着护卫到处找。

不过随着德妃到来的日子临近,这江安城愈发繁华起来,颇有几分摩肩接踵的感觉,让她费了不少的力气也没找到。

正张望间,一个身影忽地出现在她面前,“冯大人。”

冯秀云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居然正是她苦苦找寻的夏景昀,“啊!你在这儿啊!”

夏景昀没注意到冯秀云微微有些奇怪的言语,拱手作揖,恭敬道:“冯大人,草民有一事相求。”

冯秀云脑子里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且不露痕迹地讲出自己让他参加文会的目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你说。”

“草民想去参加文会,但草民并非州学学子,须有官员作保。不知大人可否援手?”

冯秀云:???

她一时有些发愣,原来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吗?

想瞌睡了就来送枕头?

看着冯秀云微微有些惊讶的样子,夏景昀稍有些忐忑,他之所以找到冯秀云,是因为比起其余两位大人,冯秀云跟他之间还多了一层关系,终归是要更亲近些。

而且同性互相排斥,异性相互勾引,同样条件下,异性通常会比同性更好说话一些。

他赶紧补了一句,“无需额外做什么,就只是帮忙做个保而已,草民定不让大人失望。”

冯秀云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俊脸真是越看越欢喜,压着心头任务完成的喜悦,绷着小脸,“带路。”

夏景昀神色一喜,“大人这边请。”

很快,夏景昀又出现在凉棚中。

文士从光影变幻中察觉到换了人了,依旧头也不抬,“姓名。”

“夏景昀。”

“我不是说了嘛,你没......”

文士不耐烦地开口,然后抬起头,神色猛地一变,起身恭敬道:“冯尚宫。”

冯秀云风轻云淡,敛袖轻语,“我给他作保。”

文士连忙点头,飞快地写下了凭证,递给了夏景昀。

走出凉棚,夏景昀连忙道谢,一旁的夏云飞和夏宁真也跟着拜了拜。

瞧见他这么客气,冯秀云颇有点不好意思,那副字帮了她大忙,这会儿又帮她完成了老太爷交办的任务,结果还朝自己这么道谢。

自己又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还是要好给人家一点回馈的。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你既有此等上进之心,我也很是欣慰,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夏景昀连忙道:“劳动大人作保,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望。”

“无妨。”冯秀云笑了笑,“你前日那副字我很喜欢,就当是给你的赏赐。”

夏景昀当年也是工地小霸王,顺杆子爬这种事情自然不陌生,人与人关系的亲近就是靠这一来二去之间变得熟稔顺滑的,所以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就容草民斗胆,请大人再帮我一个忙。”

冯秀云微笑点头,“好。”

......

江安县最大的赌坊叫明玉赌坊。

它能成最大的主要原因是它是许县丞的小舅子开的。

也因此,它也成了本次文会独家下注代理商。

为了这场文会,它还专门会场对面贴心地租了个小门脸,用来当投注点。

不得不说,赌坊在客户服务这方面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到位,尤其是在你身上的钱还没转移到他的腰包,你的笑容还没转移到他的脸上之前。

小门脸里,有两个账房正在忙碌着,接受着赌客们的押注,并且交予凭证。

门外一个面色冷峻的锦衣男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缓缓走来。

在门口值守的壮汉瞧见了二人,连忙小步快跑迎上来,“东家,少东家。”

锦衣男子淡淡道:“忙你们的,我就四处看看。”

护卫退下,锦衣男子和小男孩站在一旁,看着赌客们下注。

一个赌客上来,将五贯钱放下,“郑天煜,押五贯钱!”

小男孩仰头望着门脸前挂着的一个大牌子,在上面找到郑天煜的名字,“爹爹,郑天煜一赔一成是什么意思?”

锦衣男子朝儿子温和一笑,“就是说,你押这个郑天煜一两银子,他要是拿下文魁,你总共就可以拿回一两一钱银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缓缓消化着父亲的话。

“只赔这么一点,这个郑天煜很厉害吗?”

“那是当然,这届文魁十有八九是他了。”

接着又有一个赌客上前,“曾济民,押二两。”

小男孩,“这个曾济民一赔二,是不是我押一两,要是赢了就可以拿回三两?”

锦衣男子欣慰地笑了笑,“对喽!我儿可真聪明。”

说话间,又有一个身材修长但瘦削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先在牌子前驻足看了一阵,走过去,却没有直接押注,而是开口问道:“这个其他是指只要是除了这上面的人得了文魁,都可以算赢?”

在得到赌坊的人确认之后,那人掏出十两银子,“我就押这个其他!”

小男孩目光看着最末一行,高兴道:“我知道了,他押这个叫其他的人十两,如果赢了,我就可以拿回一千零十两银子!”

“你错了。”锦衣男子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微笑道:“这意味着他这十两银子没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夏景昀的背影,轻笑一声,这等人他见得多了,只看着能赢的钱,却不想能不能赢,到头来只能将底裤都输了。

真开心啊,就这么一眨眼,又挣了十两银子,“俊儿,你不是想吃萃华楼的烤鸡吗,走,爹爹带你去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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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昀押了注,走回冯秀云面前,“大人,我已经押了,就按方才所言,输了算我的,我凑钱还你,赢了咱们对半分。”

冯秀云微微一笑,“不用,这钱就当我给你的,不用还了。”

夏景昀也没多说,埋个钩子在这儿,等今后真赢了不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给对方送钱了嘛,说不定平反的事情就有着落了。

虽然只是个宫中女官,但毕竟是宫里人啊,拿捏一下地方县令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有了那五百两打底,到时候他也有勇气请对方办事了。

夏景昀告辞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冯秀云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没几个钱,靠着宫中俸禄和赏赐,积攒了些家底,这一趟带出来一半搜罗字帖又花了不少,手上也就剩个几十两了,这一下子又花了十两。

罢了,就当是买那副字的钱吧,说起来自己还赚了。

至于夏景昀能买中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想过。

且不说赌场设定的赔率那都是有讲究的,哪儿能让人这么轻松以小博大赢走,事实上光是看着这些参加者的名字,就很难让人生出文魁会旁落的想法。

她才来不到月余,那块牌子上的名字就听了好些个,江安县第一才子曾济民,明泉大儒的曾孙林飞白,为首那位郑天煜更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什么太守之子,人中龙凤,文采冠绝同侪,泗水州第一公子之类的,有这样的人参加,从真才实学,到背景脸面,这个文魁都是他的,逃不掉的。

想到这儿,冯秀云都想要把仅剩那点钱都去押在郑天煜身上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莫名感觉像是私底下背叛了夏景昀一样。

......

成功报了名,回到家中,夏景昀便一头钻进了屋子,开始梳理起了自己脑海中一切关于文学的记忆。

这不仅关系着这一大家子未来的生活、关系着罪名的平反,更关系着他在这重启人生中,能不能走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要将自己的积淀与这个世界的经学典籍相结合,总结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一进去,就是大半天时间。

好在这儿没有人来催他做工,大家听夏宁真一说他要去参加文会,先是愣住,接着便是一阵无奈和心疼。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夏家被恶人盯上,成了罪人,如今他也正该是安心准备秋闱的时候啊!

“这孩子,就咱们现在这样,有大人愿意帮我们,我们要点钱或者干点啥不好,去参加什么文会嘛!”

伯母夏张氏主打一个心直口快,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夏宁真立刻出来主持正义,给了母亲一记暴击,“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二哥自己的本事,二哥已经把我们从劳工营救了出来,我们现在吃穿用度都是二哥给的,人家去参加个文会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

夏张氏登时耳根子都红了。

“去去去!你个死丫头,存心气死我是吧!”

她抚了抚胸脯,瞪着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就长出一身反骨的女儿,“滚去跟你哥杀鸡去!别在这儿碍眼!”

夏景昀的母亲夏李氏坐在一旁摘着菜,默然无语。

夏张氏连忙过去解释,“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听那死丫头胡说。”

夏李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嫂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事的。”

她长长吐了口气,眼眶微红,“别的都没啥,我就是看着那孩子那么认真勤学的样子,心里就难受。你说我们夏家一向老老实实,为什么就要遭这样的难!”

夏张氏起身坐到她的旁边,牵着她的手,“弟妹,我看高阳那孩子就是闲着没事,对这个文会感兴趣,不是还心念着科举,你别自己想太多了。高阳虽然如今变好了不少,但学识文采还是就那样,去文会也就是去凑数的,还能真的比过那些读书种子不成?”

夏李氏幽怨地看了自家嫂嫂一眼,都快哭出来了。

傍晚,夏景昀基本捋了个大概,母亲夏李氏端着一碗放着鸡腿的鸡汤进来,看着他埋头苦学、奋笔疾书的样子,抹着眼泪就出去了。

给夏景昀弄得一愣一愣的。

......

入夜,另一间偏房中,两位亲兄弟正抵足而眠。

黑暗里,夏恒志忽然开口,“大哥,再将养几天,我打算去城中转转,看看能不能在哪家聘上一个西席。”

夏明雄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嗯,此事有理。再养几天,我也出去看看能不能寻一个看家护院的活计。这么大一个家,总不能将担子都压在小辈和女人身上。”

说完,两个人却又同时沉默。

两人都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不复年轻力壮,想要找个能养活一家人的活儿又哪有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过了一小会儿,夏明雄轻声道:“高阳真的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文会?”

夏恒志低低地嗯了一声,“让他去吧,呆在家中也无所事事,寒窗十余载,不能参加科举,有这样一场文会也算展现一下平生所学,全个念想吧。”

夏明雄想了想,“也是,他是你教出来的,也没出去求过名师,参加一下文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正好熄了那个心思,不一定是坏事。”

“大哥。”

“嗯?”

“你快早点睡吧。”

......

第二天,夏景昀起了个大早,起来慢慢洗漱干净,吃过早饭,走出了门,一路朝着县衙旁边的文会会场而去。

一路上,那些沿街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好像直播间有了增强现实技术一样,看得人热血上头。

最能坚持的节俭果然是没钱,夏景昀压根就没有起什么别的心思,径直穿过纷扰,来到了目的地。

昨日还是一片狼藉的地方,如今已经搭建收拾完毕,一队兵丁手持兵刃,围出一方空地,也将围观的人群隔开。

一座高高的台子搭在一头,红绸铺地,彰显出喜庆和尊贵。

台子上摆着几个案几和椅子,想来是给那些声名赫赫的大儒坐的,用来主持文会,评判优劣。

场地两侧是观礼台,各自摆着几排椅子,这应该就是留给观礼的权贵们的了。

场地正中,渐次摆着四张宽大的案几,每个案几之前,摆着一张椅子,就仿佛通向高台之上,需要过这四关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干嘛,但肯定这就是文会的核心场所了。

在高台正对的另一端,则是一排排的长条凳,不用说,这就是给这些参加文会的书生学子用的,因为里面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好些个书生了。

夏景昀交了报名凭证,成功被放了进去。

里面的人瞧见一个生面孔,便有自来熟的人主动上前攀谈,“兄台,在下江安县徐大鹏,字伯翼,这厢有礼了。”

夏景昀对这种问候的话还有些陌生,迟疑了一下,“万福县夏景昀,字高阳,见过徐兄。”

这名字也是陌生,徐大鹏便问道:“高阳兄如今师从哪位大儒啊?”

夏景昀笑了笑,“在下就是来见见世面,比不得诸位高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已经自认不足了,徐大鹏态度也客气道:“哪里哪里,都是共襄盛举嘛!”

“伯翼兄谦虚了。”夏景昀笑着问道:“请教伯翼兄,这文会都有些什么活动啊?”

徐大鹏听完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来见世面的啊,这都不知道。

“通常文会都是饮酒行令,或者玩一玩投壶、樗蒲、双陆之类,但此番乃是为了共襄盛事,为德妃娘娘贺,文会自然不会有饮酒作乐之事,瞧见那四张案几了吗?分别是字谜、对联、数算、吟诗。前三关都是雅趣,最终要以诗文定胜负。”

“多谢兄台解惑。”

“这都是些谁都知道的,不算什么,你一会儿就老实跟在我旁边,别去丢人现眼。”

瞧见夏景昀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徐大鹏的语气也变得随意了不少。

正说着,忽然身边一阵骚动,好些人都站起身来。

夏景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已经进来的书生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迎上去恭敬行礼,“子泽兄!”

徐大鹏也面色一变,“哎呀,光顾着跟你聊天了。”

说着便快步迎上去,“徐伯翼见过子泽兄!”

那位年轻书生温和回礼,然后平静地在第一排坐下。

夏景昀小声道:“伯翼兄,这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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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之中,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瞬间响起了几声稀疏而大胆的嘘声。

“这不公平!”

徐大鹏直接站起,朗声道:“谁都看得出来,高阳兄的诗比郑公子的诗做得要好!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评判,如何能服众?”

人群之中,立刻有人附和。

“大胆!”一个大儒拍着桌子,“我等之评判,岂容你在此说三道四!”

“为何不能!”徐大鹏怡然不惧,“这诗的好坏,大家都看在眼里,是非曲直谁能看不出来?我们从小就被师长耳提面命,要怀赤诚之心,做坦荡之人,你们这些师长今日所为,配得上这句话吗?”

一个真正合格的喷子要不仅敢于喷比自己弱的,敢于喷同辈,更要敢于向权贵开炮。

“放肆!”

另一个大儒也拍着桌子,正要说话,先前做主宣布决定的那位大儒伸手将其拦下,目光扫视场中,缓缓道: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如我方才所言,我们认可两首诗有高下之分,也认可这首自古逢秋悲寂寥略胜秋气堪悲未必然一筹,但二者差距不大,皆为难得的佳作。两首诗都一反常规,以昂扬之态来写,为各自的诗句都增色不少,令人耳目一新,但也正因此,率先以这个思路破题之人,更应得到嘉奖,后来者,便多多少少占了便宜。”

“故而,我等综合考量,以秋气堪悲未必然为胜者。诸位心中异议,我们都接受,但我等评判,问心无愧。”

他目光扫视一圈,大儒的威严和底气显露无疑,掷地有声,“你们,也无权更改!”

这话一出,不少本就支持郑天煜的人立刻就被说服了,但是更多的还是哪头都不站的公道之人。

听了大儒们的话,他们忍不住心头一叹。

这评判诗文,还不是两张嘴皮子一翻的事,怎么都能找到一个角度来解释。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就是读书人的专长嘛!

大家都看得出来夏景昀的诗要比那郑天煜的诗要好,但就是这几个大儒看不出来。

实际上他们哪儿是看不出来,他们看得远着呢,看到了郑天煜是州学学正的弟子,看到了郑天煜是建宁太守的儿子。

你换做夏景昀是太守之子,学正之徒,你看看这些大儒会怎么选。

“一个升斗小民,怎么能斗得过这样的大人物呢。”

“公道果然只存在于小人物之间啊!”

“能跟大人物同台,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赢大人物啊!”

“我现在担心,他接下来会不会在哪天被人发现横尸荒野。”

众人小声嘀咕着,倾泻心头的悲愤和无语都显得小心翼翼。

这些还是有一定文学鉴赏水平的,对于那些纯属看热闹的,则是在德高望重的大儒光环下,开始对“死鸭子嘴硬”的徐大鹏等人冷嘲热讽了起来。

在他们眼中,这活脱脱的就是输不起啊!

听着台上大儒的话,也听着四周嘈杂的议论,沉默了片刻的夏景昀扭头看着郑天煜,“阁下不准备说点什么?”

郑天煜平静地站着,“郑某一向尊师重道。”

夏景昀低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个忙,我接受这个结果,转身就走。”

郑天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夏景昀抿着嘴,心头冷笑,莫名想起了那位跟主流不合的相声大师在会当凌绝顶之后说的那番话,曾经我只是想当一条狗......

你们这些权贵,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他扭头环顾了一圈场中,忽然笑了,既然这样,那我也就跟你们玩玩!

过去大大小小的场面,他什么没见过,就你们这几个心怀鬼胎的就想这么吃了我。

门儿都没有!

“他们是你的老师,却没资格当我的老师。”

夏景昀冷笑一声,大声道:“我不服!”

声音传遍场中,让许多人都是一惊。

前方台上,高高在上的大儒一点不慌,淡淡开口,“你有何不服?”

夏景昀似笑非笑,“我想问问,如果我现在再写出一首同样远胜于这位郑公子的诗,并且不用那个破题思路呢?”

“文会自有规矩在此,你的诗作已出,即使你再做百篇,亦是无用。”

“你看,规矩就在你们嘴里。”夏景昀嗤笑道:“我与他用同样的破题思路,做出了比他更好的诗句,这分明是最直观最清楚的胜出,在你们口中竟成了剽窃其思路。那你们为何事先不曾明言,为何又要两人共写一题?支撑你们做出裁决的,到底是诗文的水平,还是作诗之人的背景?”

一位大儒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我理解你的沮丧,但世事无常,你还有远大前程,莫要自误。”

“这是改威胁了啊?”夏景昀咧嘴一笑,“那我也威胁你们一下吧。这文会是我们泗水州学子共为德妃娘娘恭贺而办,每个人都是怀着一颗为国报效,一展才华之心而来,你们这么颠倒黑白,岂不是在给德妃娘娘抹黑?”

“放肆!”那大儒可不敢接这个锅,一拍桌子,“来人,将这狂徒押下去!乱棍逐出!”

夏景昀昂然而立,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挺直的腰背,就仿佛一个读书人真正不屈的脊梁。

几个兵丁持械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朝着夏景昀走去。

“住手!”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冯秀云快步走进来,面带寒霜,冷冷开口道:“诸位先生,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是要开文会还是武斗?都给我退下!”

夏景昀松了口气,他闹将一场,就是赌这位宫中女官能站出来,不管是出于情义还是惜才又或者是为了她可以分到的那笔钱,只要她站出来,自己就能被保全。

届时,哪怕拿不回文魁,自己不畏强权的名声也能够传扬开去。

扬名嘛,怎么不是扬呢!名气起来了,一切便都好说了。

瞧见冯秀云嚣张出场,四位大儒面面相觑,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许县丞连忙上来,先安抚住了冯秀云,将兵丁们赶走,然后向四位大儒说明了冯秀云的身份。

不曾想,四位大儒闻言瞬间变得不屑,“我当是什么人呢,一个内宫宫女,什么时候也能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你既是替娘娘打前站之人,就专心去做你的事,不该你掺和的不要掺和!否则天下文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看在娘娘面上,给你一个位置观礼,速速退下!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大儒们一脸冷笑,不屑开口,文人风骨展露无遗。

“冯主事没有资格说话,那老夫呢?”

苏师道分开人群,从中走出,冷冷看着台上几人,“几位同僚莫非觉得老夫也没有资格?”

旁边不少书生都认出了他,齐齐问好,“见过苏先生。”

只要是州学中人,谁不知道苏先生乃观鹿先生得意门生,学问冠绝州学,更关键的是,行事素来不看出身,对这些寒门学子颇多关照,在州学之中,时常主持正义。

如徐大鹏等人忍不住激动,苏先生来了,青天就有了!

台上四人瞬间愣住,但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子成兄,学正委托我等担任今日评判,你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不错,圣贤有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我等是评判,此处便合该由我等说了算,你有什么意见,之后尽可探讨。”

“你们!”苏师道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你们打着德妃娘娘的旗号,举办文会,却这般倒行逆施,颠倒黑白,就不怕德妃娘娘知道了,惹来大祸吗?”

“苏子成!你莫要血口喷人!”台上大儒一拍桌子,声色俱厉,“我等之言,皆是出于公允,便是德妃娘娘在此,我等一样会如此评判!”

“是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然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老者,在护卫的保护下,面色不善地看着台上四人。

先前还从容镇定的大儒们面色瞬间变得惊恐。

云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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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云心头一喜,果然,老太爷站了出来。

自己这也算是跟老太爷站在一头,一起战斗过了!

一直从容镇定的郑天煜也是面色微变,他自然是认得这位老人的,也知道这位老人恐怖的身份。

而且,最关键的是,在当下这个关头,没谁敢去触他半点霉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人物,来给夏景昀撑腰来了!

四个大儒连忙起身,小跑着走下台子。

一旁的许县丞飞快将一个搬椅子的小吏推开,抢过椅子亲自搬了过去,成功赢得了老太爷微微颔首。

云老爷子在椅子上坐下,冷冷看着面前四位大儒。

“德妃娘娘省亲,你们能想到办这个文会,为她此行增光添彩,老夫很开心。”

“但是,你们把这个文会办成这个样子,老夫不高兴。很不高兴!”

领头那位大儒身子微微一颤,全然不复先前高高在上的淡定,微躬着身子,笑容尴尬又带着一点卑微,“咳咳,老太爷,这当中可能有误会。”

“哦?什么误会啊?”

云老爷子皮笑肉不笑,一品皇妃之父的气势拉满。

大儒额头见汗,喉头滚动,想了想才磕磕绊绊地开口,“我们可能有些过于看重这个破题思路了。”

“过于看重破题思路了?”

云老爷子笑容玩味,饱含深意。

四周也响起了一阵嘘声。

但大儒不愧是大儒,那脸皮不是吹的,点头道:“是的,现在想来,或许应该更注重诗文本身。”

云老爷子呵呵笑道:“你们这念头转得挺快啊?”

大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都是多亏了老太爷您提醒,我们差点误入歧途,做了误判。”

云老爷子哂笑一声,近距离看了一眼夏景昀,心头愈发满意了起来,颇有老夫年轻时的英俊。

他的笑容变得和蔼亲切,朝着夏景昀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直接起身离开。

苏师道则直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了他一个欣赏的眼神,和云老爷子一道离去。

两人一走,安静了许久的会场就仿佛捂了许久的盖子一下子掀开,喧嚣声骤然便响了起来。

有了这一段插曲,文魁的归属再无悬念。

夏景昀终于在围观之人的欢呼瞩目中,成功拿下了文魁。

以及五百两银子。

郑天煜走过来,微笑着跟他拱手一礼,“恭喜高阳兄。”

先前的闹剧,郑天煜一言不发,这就让大家只会将脏水泼到那些大儒身上,对他本人反倒没太大的影响。

他依旧高贵从容,依旧文武双全家世显赫,依旧有着大批的拥趸,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泗水州第一公子。

夏景昀回了一礼,“让阁下失望了。”

郑天煜怔了怔,先前是他不记得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姓,如今就轮到了这个无名小卒还回来了。

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他淡淡一笑,“后会有期。”

夏景昀微微眯眼,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总感觉这位郑公子跟他之间并非是巧合。

但此时此刻的热闹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绪,曾济民也走了过来,“恭喜高阳兄。”

夏景昀对这位颇有真君子之风的读书人也很有好感,拱手回礼。

曾济民之外,并没有太多人上来,众人都看得见,这夏景昀虽然拿了文魁,但也彻底恶了州学的大儒和郑天煜,他们若是走得近了,难保不被记恨。

别人不敢动有云老爷子维护的夏景昀,还不敢动他们吗?

所以大多数的州学学子都在文会结束之后,匆匆离去。

当然,私底下会编排出什么,那就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了。

双唇一碰,多的是让人兴奋的桥段。

这时候,一个人影一下子跳过来,把着夏景昀的肩膀,一脸激动,“高阳兄,你居然来真的?”

夏景昀看着先前愿意为他仗义直言的徐大鹏,笑容亲切,“我也没想,谁知道被人家挑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徐大鹏笑了笑,也不计较,“我在州学求学,还要在此盘桓几日,就住在县学之中,高阳兄......”

说到这儿,一向交际花一样的他忽然顿了顿,面露迟疑。

夏景昀直接道:“这两日必会前去拜访。”

徐大鹏这才展颜一笑,“好,那我先走了,不多打扰你了。”

夏景昀与他告别之后,连忙快步走到了在一旁安静等了一会儿的冯秀云身旁,恭敬行礼。

冯秀云发现,自己虽然只与他见了四面,但每一面他都能带给自己惊喜。

劳工营献策、小破屋题字、赌坊口借钱,再到此刻,数日前那个肮脏的劳工少年,此刻已是俊秀清雅的文魁。

每一面,都让他在自己心中印象更深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微荡的涟漪。

夏景昀却目视着波涛在瞬间汹涌澎湃了起来,连忙非礼勿视般地挪开目光。

冯秀云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俏脸微红,但那又不是想收就能收得下去的,只好开口道:“随我走吧。”

夏景昀一愣,“去哪儿?”

“云府。”冯秀云轻轻吐出两个字,“老太爷跟苏先生都还在等着你呢,一个文魁算什么,若是能抓得住,那才是你真正的造化。”

夏景昀心头一震,瞬间看到了平反的希望,“稍等一下。”

片刻之后,夏景昀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向冯秀云,微喘着气,“说好了的。”

虽然当初的话被打脸,但赌场老板很是爽快地就给兑付了,因为夏景昀这一手,让他挣了很大一笔,更别提还有云老爷子在背后为他撑腰。

看着那张银票,冯秀云正要说话,夏景昀直接抓起她的手,将银票按在了她的掌心,笑着道:“没有你的本钱,我哪儿来的赚啊!”

“诶?”

冯秀云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神色惊讶。

我本来也没想推辞啊,你是不是趁机......

冯秀云感受着掌心余温,对夏景昀竟然真的毫不犹豫给自己分了红也有几分诧异。

将银票折好藏进崇山峻岭之中,整个人也恢复了先前的高贵冷静,“走吧。别让老太爷久等了。”

秋水泛碧,黄叶满枝的浓艳秋光中,二人迈开步子,朝着云府走去。

而随着众人离开,先前热闹的文会场馆安静了下去。

但真正的惊雷,却沿着这个县城,向着整个州郡,一路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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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后堂,正坐着三个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头烂额四个字。

江安县县令赵鸿飞坐在正中,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拿着杯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刮着茶沫。

接着喝都没喝便放了下来,轻叹一声,“德妃娘娘省亲,是通了天的大事,如今距离德妃娘娘抵达,仅有不足一月,那观景饮宴的高台,连土堆都还没垒起来,两位大人,计将安出啊?”

在他的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个五短身材,手掌粗厚的中年人,乃是将作监四名大匠中的一个,名叫张大志,作为此番德妃省亲的先头部队,前来协助相关建造事宜。

在他的右手边,则是与将作监糙汉子形成鲜明对比的一位宫装美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青色长裙典雅,明眸皓齿美艳,虽不复少女娇俏明丽,却正带着女人熟透了的丰腴气质。

俗称:润。

她来自尚宫台,乃是宫中专门负责妃嫔诸事的一位女官,名叫冯秀云,此番同样是提前来此,负责相应准备。

作为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德妃此番千里省亲,光是先头部队就是阵容庞大,由此带来准备工作亦是繁重。

办好了有赏,办不好,可能一辈子仕途就停在这儿了,而这还是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种。

“这种事情,是张大匠的本行,张大匠觉得呢?”

尚宫台独立于朝堂,虽谈不上地位超然,但也不需要顾及那么多东西,冯秀云直接点名问道。

将作监大匠张大志苦着一张脸,就像是地里收成欠佳的老农,搓了搓粗糙大手,“要说起宫室建造,器械打造这种事情,我能想到些办法,但是这个高台是要德妃娘娘宴请州中官员才俊,秋日饮宴所用,这土堆至少得垒起到合适的高度才能说后话吧?”

他掰着手指头,“高台垒起之后,还要平整、开道、移树、布景,这些怎么都得花个旬日。也就是说,高台必须在半月之内垒好。”

冯秀云是宫中女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稍微想了想,“赵县令,不行再多征发些民夫吧。”

赵县令刚端起凑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下,摇头道:“为了此事,州中罪民已经悉数弄了过来,还用了些重典。如今再想征发,恐怕就得朝良民动手了。”

冯秀云平静道:“征发什么人,这是赵县令需要考虑的事,我只是建议要多加派人手。否则完不成任务,我们三人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老农般的张大志皱着眉头,“这种堆土的活儿,只能靠人力。”

没给建议,但已经给出了建议。

赵鸿飞揉着眉心,陷入了纠结。

再征发民夫的话,恐怕县里会生出不小的动乱,到时候一告状,自己不是个死字?

可若是不想办法,这事情办不好,触怒了德妃娘娘,好吧,就算德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底下人呢?州牧大人,太守大人会不会也觉得他办事不力,扒了他那身官袍?

左也是死,又也是死,横竖都是死,赵县令纠结起了到底怎么死。

“县尊大人,胡管事求见。”

赵县令面色一寒,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不在那边盯着跑来这儿干什么!不见!让他滚回去抓紧做事!”

“等一下。”通禀的小厮正要离开,忽然被冯秀云叫住。

她看着赵县令,“此人负责劳工事宜,既然来了,不妨叫进来问一问情况,我们也好有个对策。”

赵县令自然不敢驳了德妃身边女官的面子,开口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很快,胡管事颠颠进来,一看三位大人物都在,连忙屁股一撅,一个个地拜过去,就跟在庙里拜四方菩萨一样。

“胡毅,你不在营地那边好好待着,跑来县衙干什么!”

听着赵县令语气不善,胡管事心头一颤,先前计划的话术全部乱了,连忙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偶然想到一个良策,或许能让高台尽快垒好,这才赶紧来请示诸位大人。”

!!!

三人瞬间齐齐面色一动。

赵县令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拿捏姿态,敲打下属,激动问道,“此话当真?”

胡管事连忙道:“小的岂敢欺瞒大人,昨日突发奇想,便想到了一种滑车运土的办法。”

说着,他就将夏景昀所说的办法,转述了出来。

然后从怀中掏出那几张纸,递了上去,“此法所需的材料也很简单,只需准备这些东西,不出一两个时辰就可安装完毕,立见成效。”

赵县令拿着图纸看了一阵,缓缓点头,“不错,你能有此心,着实不错。你先去找许县丞,让他尽快安排人准备这些东西,只要有用,本官少不了你的赏赐!”

“多谢大人!小的告退!”

等胡管事走了,赵县令将图纸递向张大志和冯秀云,“二位怎么看?”

身为将作监大匠的张大志看了一遍图纸,回想着方才胡管事说的办法,缓缓道:“听起来没啥大问题,或许能成,可以试试。”

接着赵县令又将征询的目光看向冯秀云,冯秀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图纸,似笑非笑,“字写得不错。”

“那就立刻准备,死马也当活马医了!”

......

入夜,县城的一处空地搭起了几个棚子,每个棚子里都挂着几个灯笼,在早秋的夜风中微微摇晃。

灯光将棚子里照得一片亮堂,四五个木匠正各自带着徒弟,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一个穿着官服,胸口绣着只鹌鹑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默默看着。

“大人,您去歇歇吧,这儿我来看着就好。”身旁的心腹体贴地为县丞大人分忧解难。

许县丞却摇了摇头,“我得亲自守着把这些东西弄好。”

“大人,这些东西有用?”

“有用?”县丞鄙夷地哼了一声,“就这些破木头破绳子要都能有用了,咱们的县尊大人至于天天愁得觉都睡不着吗?”

心腹不解,“既如此,大人为何?”

“咱们的县尊大人急了。”

许县丞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如果观景高台不能如期完工,他这个位置怕是坐不住了,所以只能病急乱投医。我现在便不能让他抓到一丝把柄,他要我尽快督造,我就给他来一个连夜赶工,亲自坐镇,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上面怪罪起来,能有我的事吗?”

心腹恍然大悟,连连竖起大拇指,“大人英明!祝大人早日登上县尊之位!”

......

第二天,当天色方明,上工的锣便又敲了起来。

夏景昀从床上起来,吃了一顿肉食饱饭,又休息了半日,今天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一旁的父亲和大伯也一样,虽然依旧憔悴狼狈,但精气神明显好了些。

至于堂兄夏云飞则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健,看得出来当初的底子确实打得厚实。

今天没了昨天的优待,夏景昀也得再度上工。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监工比之前还要狠,催得跟催命一样,众人的劳动强度瞬间拉满。

也就夏景昀被胡子监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过去,但也累得够呛。

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劳作了一个时辰左右,便鸣锣休息了起来。

原本还在诧异的众人,瞧见一向高高在上的管事此刻卑微地跟在两男一女身后,走过场中,来到堆好了基座的土坡之上,登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有大人物来了!

众人也不在乎那些人的身份,正好躲在树荫下休息。

夏家父兄四人此刻也聚在一块,遥望着那边。

胡子监工却小跑着来到夏景昀面前,从怀中掏出两个大油纸包,烧鸡的香气,登时传开了。

若非有监工在此,怕是立刻就有人来抢。

“先生,管事大人说,让你和你父兄先好好吃一顿,今日上午也不用再劳作了。”

夏景昀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旋即轻笑点头,“多谢大人好意。也请他放心。”

胡子监工一听这话,就知道夏景昀明白了他的意思,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看着眼冒绿光的众人,厉声道:“这是管事大人的赏赐,要是你们谁敢抢,老子第一个弄死他!”

说完就走到一旁,执鞭而立。

他心头暗叹一声,夏景昀虽然身怀仙术,但还是太单纯了,或者说也是没办法,这样的功劳胡管事怎么可能大度地让出来呢。

说不定,事成之后,未来还会来一个杀人灭口。

自己到时候要不要想办法帮他一帮?

胡子监工陷入了无声的纠结之中。

当夏景昀把烧鸡递给他的父亲和大伯,两人还沉浸在那一声先生的震惊中。

夏云飞默默撕咬着香喷喷的鸡肉,感慨道:“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好么?

夏景昀默默看着远处那位正鞍前马后,试图独吞功劳的管事,心头冷笑。

对方想独吞,却没想到这块肥肉里,早被他埋下了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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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灰扑扑的劳工营地中,江安县令赵鸿飞恢复了一位县尊面对下位者该有的气度,淡淡开口道:“胡毅,本官命人连夜赶工,给你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了,你可别让本官,让两位大人,失望啊!”

胡管事连忙斩钉截铁道:“请县尊和诸位大人放心,小的有万全准备,一定不负所托。”

“好!”

赵鸿飞微微颔首,指着前方空地上摆放好的一大堆物件,“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本官就在此看着,希望你给本官一个惊喜!只要成功,本官重重有赏!”

胡管事大喜过望,“多谢大人恩典!”

赵鸿飞转身看着一旁的尚宫台女官冯秀云和将作监大匠张大志,“二位大人,咱们去旁边凉棚稍坐用茶,且看他如何动作?”

张大志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看。”

这算是对了口味了,赵鸿飞也不勉强,侧身一领,“那冯尚宫这边请?”

冯秀云当然不想站在这儿吃灰,便当先迈步走出。

赵鸿飞跟在身后,瞧见眼前那青色长裙下摇曳的丰腴圆润,忍不住心头燥热。

就这样的还只是宫中无机可乘的普通女官,陛下真是......有福啊!

等到在不远处的一处新搭建的一处凉棚中坐下,赵鸿飞便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君子形象了。

另一边,胡管事紧张地看着那一堆东西,脑海里,回忆着夏景昀那些已经被他反复记了无数遍的话,开始指挥起来。

“先立木架。”

他指挥着众人,将高大的木架在已经垒到一半的高台上竖起。

“再将这大轱辘横放在木架之上。”

众人便合力将约七尺长的大轱辘横架在木架上,这个轱辘跟平日里扯井水的轱辘没什么区别,就是要大上许多,放在木架上,这一幕便让张大志若有所思。

“再将两根绳子绑上。”

胡管事的命令一出,忙活的众人却迟疑地看着他,“大人,绑哪儿啊?”

胡管事一愣,急中生智,旋即佯装自信道:“还用说吗?你家扯井水绳子绑哪儿啊?”

众人琢磨了一下,立刻懂了,将两根绳子分别绑在了大轱辘的两头。

接着,他们便牵着长绳,顺着土坡下去,来到了下方大约五十丈的地方。

张大志也负手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再将两个木桩立起!”

众人依言照办,立起两个木桩子。

“然后,将绳子一头分别绑在木桩上,距离要与上方距离一致!”

众人一愣,顾不得腹诽,连忙有个人又跑上去,将上面两根绳子的距离量了,又下来,调整了木桩的间距,将绳子绑上。

两条绳子立刻在空中,拉出了两根轨道。

胡管事重重扯了扯绳子,发现纹丝不动,大喜过望,命人前去禀报县尊,自己快步走上了高台。

等他上去,赵县令和冯秀云也走了出来。

“大人,这一套滑车便安置好了,接下来我们只需将带有轮子的车放在上面,再用这个轱辘,像汲水一样把车子扯上来就行!”

赵县令扭头看了一眼冯秀云,笑着道:“似乎有些简陋了啊!”

冯秀云依旧一副冷傲的模样,“有没有成效,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对。胡毅,那你就亲自演示一下吧!”

“遵命!”

胡管事朝着一个随从吩咐了一声,让他拿了一个特制的带着两个轮子的箩筐下去,待他举起旗子,便将箩筐装满土,放上在绳子上。

然后又让两个随从站在大轱辘旁边,准备摇动轱辘,将滑车扯上来。

但就在这时,随从面色一变,连忙把胡管事拉到一旁,“大人,不对啊,咱们这个绳子绷死了的,摇不动啊!”

胡管事一惊,扭头看去,果然瞧见绳子这头绑在大轱辘上,那头绑在木桩子上,绷得直直的,这他娘的摇个屁啊!

他心思急转,连忙来到赵县令面前,二话不说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大人,小的该死,小的心情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个东西都忘了装上,还得麻烦大人再稍等一会儿。”

赵县令心头骤然不豫,但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敲打了几句,“速速去办,这一次要办好了!”

二人又回了凉棚,胡管事擦了把汗,心里知道不妙,也不知道是自己记错了什么步骤还是夏景昀那狗东西给自己挖了坑。

但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装置,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物件里,居然还有几个转盘。

他福至心灵,对对对,那天夏景昀也提了转盘这回事的,自己怎么给忘了!

“立刻把这两个转盘搬到下面去。”

一帮随从跟着一顿忙活,下去之后,将木桩子取下,安上转盘,将绳子绑在转盘之上。

他大喜道:“这样就对了,这头的绳子足够长,绕在转盘上,绳子也可以绷直,然后将箩筐放在上面,就可以利用大轱辘将箩筐拉上去了。这一段路,劳工负重而行,少说得一盏茶以上的时间,若是利用这个,怕是转瞬即到!”

他兴奋地再度跑上高台,将赵县令和冯秀云请了出来。

赵县令看了一眼,“胡毅,此番可准备周全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周全,请大人拭目以待!此物必能大大提升运土之速,必能如期完成这高台修筑,为大人解忧,为德妃娘娘贺!”

“好!”赵县令一敲掌心,“只要你真能办到,本官重重有赏!开始吧!”

“是!”

胡管事来到木架旁边站定,看着下方做好准备的众人。

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挥动了旗子。

下方的人立刻将装满了土的箩筐放了上去,然后上方的人立刻就转动了轱辘。

监工们都侧目看去,重新开工的劳工们也趁机偷懒,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地张望着。

“动了!动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果然,瞧见那个箩筐随着上面绳子的扯动渐渐升高。

高台上,赵县令也神色一动,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

如果这样就能把一筐筐土扯上来,那确实要省下不少的力。

最关键的是不用弄什么复杂的装置,要是架上几十上百台这样的滑车,那岂不是真的能成?!

胡管事心头也激动不已,仿佛已经瞧见了荣华富贵在朝他招手。

“快看!好神奇啊!”

人群中,夏天雄也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堂弟,一脸震惊的样子。

夏景昀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不屑地笑了一声。

他的笑容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随着这一声轻笑,箩筐上升的势头忽然一顿,然后直直地朝着下面滑落。

然后,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中,撞在转盘上。

筐翻土洒。

胡管事的表情骤然凝固,他连忙挥动着旗子,示意再来。

下面的随从们也不敢怠慢,连忙又装好一筐土,继续放上了绳子。

但如出一辙的情况再次出现,这一次,甚至只往上升了几丈便再次滑落回了原点。

胡管事已经彻底慌了,再度摇着旗子。

然后,下方转盘上的绳子没了。

上面转轱辘的人还不知道,卯足了劲儿地摇着,只听一声脆响,下方的转盘直接被拽倒,而上面的木架也一个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翻滚着坠下土坡,吓得众人狼狈逃窜,场中登时乱作一团!

“胡毅!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赵县令的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暴怒,吓得胡管事连忙跪地,不住地磕着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请大人再给小人点时间,只需一日,小人一定再献新法!”

赵县令盛怒不已,“一日复一日!如此紧要关头,岂有时间容你这等人挥霍!你当本官是你随意戏弄之人吗?”

“胡管事,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这时候,一直默默旁观着胡管事安装整个工事的将作监大匠张大志缓缓开口,“我看你献上的图纸,将其中各项尺寸细节都标注得十分清晰,显然是成竹在胸,将整个装置都计算清楚了的。但为何今日看你,却显得如此手忙脚乱,似乎并不知晓这些东西是如何搭配的一般?”

胡管事身子一颤,“这......许是小人从未具体搭建过,只是心中有个念头。”

赵县令闻言眯起眼,盯着胡管事,“胡毅,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胡管事身子不住哆嗦着,却没开口。

尚宫台女官冯秀云忽地上前一步,寒声厉喝,“还不将真正的献策之人说出来,你是真的想死吗?”

腾腾的杀气将胡管事彻底击垮,跌坐在地,眼神中流露出走投无路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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