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的春天,天气一向暖和,很少有下雪的时候。
纯妃病逝的那一日,倒是极为罕见的飘起了满天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
太极殿外,雪已经厚厚地盖上了一层,温度亦冷了几分。
琉璃绿瓦,红墙高楼,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九公主宣华跪在长阶前,一身素白的衣裳似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过片刻复又挺直了腰背,仿佛是立在那里的泥塑玩偶。
母妃病逝已有三日,至今仍停灵在春熙宫,父皇一次未曾看过,更未曾下旨吩咐礼部着手安排发丧事宜,只叫人来领走阿弟送至皇后宫中。
不过几日的功夫,宫中流言纷至沓来,人人都传纯妃生前已遭圣上厌弃,二人曾于宫中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至于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各宫有各宫的说法。
有说纯妃曾有负于天子,与朝中臣子私通,这才引得龙颜大怒。
甚至传言说九公主并非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而是纯妃在宫外怀上的孽种。
宣华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为母妃讨个说法。
接连两日来太极殿吃了闭门羹,今日哪怕跪死在殿前,也定要见上父皇一面。
她望了一眼紧紧关闭的殿门,迟迟没有打开的迹象,忽的伸手摊开掌心,有雪花落下,在手心融化开来。
她想,这天可真冷啊,仿佛是记忆中有史以来,帝京最冷的一个冬天了。
殿内雕金镂空的香炉内散发出龙涎香浓郁的味道,铜炉内银丝碳乍的爆开,摆放在博古架上的沙漏不声不响的流动着。
坐在案前的中年男人一把扔掉手中的折子,瞥了一眼屋外娇小的人影,出声问道:“九公主跪了多久了?”
李忠全瞧了一眼外边,冬日天黑的极快,不过多时天色又暗了几分。
这九公主倒是执着,接连来了三日,前两日还能勉强将人劝回去,今日饶是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说什么公主都不肯离开。
他毕恭毕敬的答道:“自您从景仁宫用过午膳后便过来了,大约有两个时辰了。”
梁帝凉凉地看了一眼李忠全,隐隐有怪罪的意思。
李忠全慌忙跪下,一脸为难的解释道:“不是奴才没劝过,实在是奴才也劝不动啊,公主她一心要见您。”
梁帝颇为无奈的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宣华无论是性子还是样貌都像极了生母纯妃,面上软和,心中认定的事情却谁也阻止不了。
这事倒确实怪不到李忠全头上。
纯妃生前宠冠六宫,死后却遭到如此冷落。
十一皇子尚且年幼不知事,宣华身为纯妃唯一的女儿,自然要站出来为母亲讨个说法。
宫中流言恶语之事,梁帝也略有耳闻,今日去景仁宫用膳不过也是为了探望十一皇子顺便告诫皇后,既身为六宫之主,执掌凤印,若连平息流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这十几年的后位也算白坐了。
梁帝欲要起身,忽的想到什么,问道:“今日可是镇国公世子入宫觐见的日子?”
李忠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答道:“正是,世子一早便派人来宫中传信,说是已经到了城外,想来是路上风雪耽搁,一时还未赶来。”
梁帝又瞧了一眼屋外的人影,叹息道:“罢了,再等等吧。”
李忠全心中明了,这是要见过镇国公世子再召见宣华公主的意思。
也不知纯妃娘娘临终前到底同圣上说了些什么,竟使得圣上对一贯捧在手心上的宣华公主都冷了下来。
雪还在不停的下着,跪在台阶上的女子仿佛雨中一枝半折的莲花,身子微斜,早已体力不支,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