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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这一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他口中的萱梦姑娘没有来送他,也就是顶着他这副皮囊的我。
主角:徐子仪周琼月 更新:2022-09-13 03: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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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徐子仪周琼月的其他类型小说《青色的美女》,由网络作家“徐子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出发这一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他口中的萱梦姑娘没有来送他,也就是顶着他这副皮囊的我。
出发这一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他口中的萱梦姑娘没有来送他,也就是顶着他这副皮囊的我。
听说她新开了一家花楼,今日搞开业大酬宾,徐子仪本想出去,但是顶着我的身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不成。
他很失落,也很焦躁。
所幸萱梦姑娘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将他的不快一扫而空。
照夜兴奋得不行,一个劲儿蹭我的脖子,我翻身上马,照夜欢快地扬起前蹄,我笑着摸了摸她雪白的鬃毛,毛色油亮水滑,徐子仪把她照顾得很好。
徐子仪拈酸带醋地说:
「我跟它出生入死四年,还从未见过它这么讨好我。」
十日马程,一路北上,出了瞭雁关,是两三百里的荒地,满眼衰草枯杨,不见人烟,只有几个零星驿站在寒风中瑟瑟。
残阳如血,余晖给边陲的小城镀上一层衰败的萧瑟意味,远处泛着金红光泽的雪山,闪着冰冷又炙热的寒意。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照夜欢快地嘶鸣,我的眼睛有些发热。
正在这时营口瞭望的哨兵唤了一声:
「是照夜!是赭将旗!副将军和将军都回来了!」
副将军?徐子仪口中那个不服管教,屡屡以下犯上的杨昭溪?
我回头望去,只见天际滚滚尘埃和一抹扎眼的赭红。
滚滚尘埃奔袭到眼前,我才看见他的脸。
凛冽寒光照铁衣,马背上的那个少年手持一支银枪,枪上血犹未干。
朱红的发带将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一把利落马尾,一眼望去他身上竟然只有红黑白三种颜色,像极了远处高不可攀的千仞雪山,利落又狂放。
四年前见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然而不等我开口。
他手中银枪已经挟着风袭向我面门,枪出矫若游龙,只听空气中一声清脆的铮鸣,下一秒那银枪已停在我喉头,堪堪收住。
看我愣住,他忽然一笑,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顽劣:
「将军大人都不笑,没劲。」
他若无其事地调转马头回营,对身后震天的「恭迎徐将军」恍若未闻。
我却觉得,他并不是闹着玩,那一瞬间我分明在他眼中看见了……杀意。
……这恐怕远不止顽劣不堪了。
远看见两个男人左右侍立在帐门两侧。
左边的这个男人披着一袭黑鸦毛斗篷,眉眼如狐,薄唇抿起似笑非笑,带着市井之徒的狡黠和机灵。
右边的这个男人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却披着厚重的青狐裘,与旁边这个精明算计的男人相反,他一双丹凤眼似悲似悯,北荒正寒冷,他还摇着手中羽毛扇。
一点属于徐子仪的记忆涌了上来,是斥候长瘦鸦和军师元雀。
是夜,白日接风宴的热闹已经偃旗息鼓。
席间杨昭溪多番与我不对付,我举杯客气敬他,他连头也不抬,甚至称身子不适,不等我应允,便摔了帐门扬长而去。
谁知我前脚摸着黑进了营帐,杨昭溪后脚便给了我一拳,又趁我懵住的当头一脚踹在我膝窝,随后一把揪起了我的领口,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狼。
他冷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你还是和她和离了,是不是?」
「就为了那个婊子?」
将军府这头也不消停。
「你如今是越来越娇贵了。」老夫人悠悠抿了口茶,「出身贱,家里又穷,还不懂规矩,能嫁给子仪已经是你的福气。」
徐子仪跪在地上已经半个时辰,只觉得这女子的身体为何如此弱,只一会便觉得膝盖酸软,额上冒汗,汗水刺得手心旧伤隐隐作痛。
手上的伤,总也不见好,有许多要洗的衣服,是老夫人叮嘱下去的,要磨练她的心性,让她学着孝顺,不许别人帮忙。
那些衣服不过是洗了晒,晒干了又收下去再洗罢了。
他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强迫她,琼月把簪子死死攥在手里,刺得血肉模糊。
不过也是她自食苦果,这种肮脏手段设计他。
「你也不争气,我都送去了那酒,你也没能留住子仪在你身边。」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从前不是也会个什么琵琶,懂点什么治畜生医术吗?怎么也不学学萱梦姑娘,留住自己的夫君呢?」
徐子仪听了这话猛地抬头:
「什么酒?」
「哟,妹妹当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周姨娘挺着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嫉恨,「从前弟弟宠你,你当然也不知道。」
……原来这酒是母亲赐的吗?
那她那天……
「她自己房内的人手脚就不干净,哪能教好修远呢?」庄姨娘讽刺地看了眼红玉,红玉垂下眼不语。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思过,半个时辰后夫子来教修远,你不必陪在左右了,修远再淘气,那也是徐家的人,不该你这个外人教导,今后修远就交给庄姨娘照顾了。」
庄姨娘难掩喜色,一口应承下来,满口包管修远成才,以后孝顺老夫人之类的话,哄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众女眷簇拥着老夫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徐子仪还跪在地上。
母亲之命,他不敢违抗。
想必是从前琼月性子太要强,出身乡野不懂规矩,惹得母亲不快,母亲才会这般抓住把柄为难她。
自己的母亲自己清楚,从前二十多年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慈母,何曾刁难过自己?爱屋及乌,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刁难周琼月呢?
「夫人呀,您就是痴心太过,操心太过。」看徐子仪跪着,旁边伺候母亲多年的乳母叹了口气,想搀她起身,「这男人们,二十多年素来也不见孝顺,一娶了媳妇,马上就成了顶天的孝子了,说什么母亲这么多年不容易,若婆媳吵起来,自己的母亲都是慈母,一家子上下拧成一条藤对付姑娘,姑娘的委屈又同谁说呢?」
徐子仪耳根一热:
「娶媳妇,可不是孝顺父母的吗?」
「老夫人养大了少爷,可未养过夫人一日,何来孝顺一说?」乳母笑了笑,「夫人这不叫孝顺,不过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徐子仪自觉无话可说,叹了口气。
「夫人您坐一会喝口热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奴婢出去给您望望风,老夫人去瞧孙子,不到午膳不会回来的。」
「我只觉得身子不舒服,没什么胃口。」徐子仪摇摇头。
「不舒服也吃一块糕点垫着。」
徐子仪摆摆手,只喝了几口热茶。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府里头吃饭规矩多,老夫人吃饭需得媳妇们站着伺候,徐子仪捧着茶盏,只觉得眼前发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老夫人看他手抖,吃饭吃得更慢了。
终于他觉得眼底似烧,腰如灌醋,手上的茶盏似有千斤重,一个趔趄倒下了。
众丫鬟才要去扶,老夫人轻咳一声,将筷子一放,便无人敢动了。
徐子仪一睁眼已经躺在床上了,只觉得小腹痛得要命。
「夫人醒了?宫中孙太监派人来问呢,年底了。」
年底了?年底怎么了?
徐子仪才要起身,忽然觉得下身好不舒服。
「夫人来月信了。」红玉笑了,「还好呢,没怀上。」
没怀上?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不待徐子仪细细去想,忽然想起来孙太监的事:
「年底了?什么意思?」
「夫人真是傻了,孙太监可不是年底打秋风来了。」
孙太监叫孙扣宝,人如其名,仗着御前的威风,没少跟底下官员伸手要银子,徐子仪心里最瞧不起这种没骨气的阉人,每每入宫都不曾给好脸色。
我夫君来送休书那晚,我们灵魂互换了。
我替他领军北荒,他则代我留在这四方宅院,被他母亲罚跪、被他姨娘算计。
我得胜还朝时,一眼没有望向他,一如他当日。
这次,是我要和离。
我的夫君喜欢这位他刚带回的姑娘,这几日我都看得出。
她明媚又有才气,大胆又娇俏。敢上青楼与文人们吟诗作对,被揭穿女儿身时艳惊四座,她吟诵月亮的诗篇叫内阁的学士们心向往之,纷纷赞她洒脱狂傲,诗如其人。
她把这京城的姑娘们都比成了笼子里的雀儿,畏缩又小家子气。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这几日夫君可有留宿在我这,我垂首,她颇为失望地看了看我的肚子时;当我从小带大的侄子徐修远只粘着她,装病躲我,抱怨我无趣严苛时;当夫君避开我期待的目光,将一纸休书放在我桌子上时。
我真的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她。
从他从北荒回来,我等了三个晚上,却等到他亲自把休书送到我房里。
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徐子仪敷衍地坐下,尝了几口菜:
「我听说你今天去母亲那里了。」
「嗯。」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老夫人叮嘱我要做好准备,她今日一定会让徐子仪来我这里。
「难怪。」徐子仪眼中闪过厌恶,「她将我训斥了一顿,叫我不要宠妾灭妻。」
「我没……」
「旁的话我也不愿说了。」徐子仪掏出那封休书,「萱梦说,她这辈子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早想过这一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若非还念旧情,夫君为何今夜还来琼月这里?」我还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不舍。
他似乎喝得多了,神志不大清明,我忙过去扶住他。
他身子滚烫,意识到了什么,愤怒扫落一地羹汤。
我吓得后退一步:
「夫君……」
他一步步欺身上来,叫我退无可退,坐在床边。
他将我下巴钳住,迫使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血红:
「周琼月,你连这种手段都学会了。」
周琼月。
我们半年未见,称呼已如此生分了么。
我们一见钟情,四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他口中「萱梦姑娘」带来的新鲜感。
我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剑眉星目,喜怒鲜形于色,是我爱了七年的徐子仪不假。
「还要我帮你脱吗?」
我哆嗦着下唇说不出话,低着头解开外衫。
我精心挑的月白色衫子瘫软在地,上头绣了我们定亲的美人梅,那枝梅花是他跑死了两匹良驹从北荒为我带来的,只为博我一笑。
那件水红色鸳鸯合意小衣,是深夜我绣的,绣得两腮滚烫。曾经耳鬓厮磨时,他促狭地抢过来细细打量,看得我耳根滚烫,忙去抢夺,却被他奸计得逞,抱个满怀。
我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九月的风透过窗牖吹进来,昔日柔情似冰刀一层层刮着我的心。
我听见我颤抖的声音:
「君已属意他人,又何必如此侮辱琼月?」
徐子仪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你若见过她,便会知道你有多么恶心,后宅待得久了,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周琼月,你不记得当初说了什么,你说你怕生孩子,你说再等等,我都依你。」
「等她来了,你倒是不怕了?」
我只记得全身疼得剧烈,仿佛我生了满身恶疮,让他避之不及。
我死死抓着当初我们定亲的那支梅花簪子,上头的梅花纹样尖锐,将我的手心刺得血肉模糊,而我竟然察觉不到痛。
章台柳巷里最廉价的娼妓恐怕也能得一点温存,黑暗中他匆匆拉起被子睡下,似乎是被我恶心得要命。
我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整夜的风都从身子里穿过。
早知这样……早知……
早知你心意已转,我宁愿你死在战场上,何必傻傻地盼你回来,日夜在佛前祝祷,求战场刀剑若无眼,都落在我身上,不要伤我心上人分毫。
我缩着身子,咬着下唇哭了一夜。
一切是从那天开始变的。
将军打了胜仗要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三日前我便开始收拾将军府迎他,清晨亲自盯着灶上的鸽子汤;听说车马入了京,我忙不迭梳妆,看着妆奁中的首饰犹豫不决,连丫鬟绿珠都瞧出我的心思调笑我:就戴那支订盟的美人梅簪子,定叫老爷爱不释手。
远远地瞧见将军坐骑,照夜雪白的影子,门口小厮们已经欢呼老爷回来了。
「又调皮。」我的夫君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姑娘吐吐舌头,毫不在意的样子。
「夫君……」
我才要说出口的话止住了,因为这姑娘像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
「你就是将军夫人呀。」这姑娘笑嘻嘻地打量着我,「我听子仪说起过你,虽然你跟他为爱私定终身被人指指点点,但你们嘛,都算封建制度的受害者。」
封建制度是什么意思?
……他把我们的过去和这位姑娘说了吗?
我心里有些不自在。
「好好好,吾儿回来便好,瘦了也黑了,」老夫人情不自禁滴下两滴泪,「当初你哥哥去得早,所幸子仪还争气,像你父亲……」
「娘,这好好的屋里不坐着,倒站在门口,好像咱们这么大个将军府找不出个说话的地方似的。」周姨娘一笑,眼角胭脂痣都讨喜几分,她笑着搀老夫人进门。
寒暄了一阵子,妯娌丫鬟们簇拥着老夫人往东暖阁去。
「夫君,我炖了鸽子汤,等……」
「这几日我与萱梦姑娘有些事要料理,不必等我。」
我一愣,忽视心头的疼,低下头轻声答了句好。
「子仪,她真像你说得那样贤惠诶,都不吃醋的。」那位萱梦姑娘像看到了什么新鲜物件,凑过来将我仔细打量,「长得也好看,真是可惜了,只知道贴着男人,有什么出息?」
「我早同你说过,她们哪能跟你比?」
我呆呆地看着徐子仪,心上忽然蒙上一种屈辱感。
照夜察觉到我的情绪,用脖子蹭了蹭我的脸。
照夜如其名,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夜间疾驰如闪电照夜,故名照夜。
当初照夜还是我接生的,它性子烈又难驯,偏听我一个人话。
那会徐子仪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孩,被照夜一脚踢进泥坑里,哭着去找先将军。
先将军是个慈父,他架不住徐子仪缠他,告诉他一条捷径:去讨好那个喂马的小姑娘,也就是我。
我父亲是马场的驯马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周琼月。
徐子仪看到照夜对我俯首帖耳时,羡慕不已,他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我,而我性子又倔又傲,黄白之物也未曾放在眼里,倒是难为徐子仪,他绞尽脑汁找来稀奇玩意儿:玻璃珠子,山魈毛编的小人,缴获的马刀,换来我终于同意他摸一摸照夜的毛。
我们也是那时结下的情谊,看起来很不可思议,马奴的女儿和将军独子私定终身,跨越了身份的重重阻碍,终成眷属。
……不过都是旧事了。
将军府这头也不消停。
「你如今是越来越娇贵了。」老夫人悠悠抿了口茶,「出身贱,家里又穷,还不懂规矩,能嫁给子仪已经是你的福气。」
徐子仪跪在地上已经半个时辰,只觉得这女子的身体为何如此弱,只一会便觉得膝盖酸软,额上冒汗,汗水刺得手心旧伤隐隐作痛。
手上的伤,总也不见好,有许多要洗的衣服,是老夫人叮嘱下去的,要磨练她的心性,让她学着孝顺,不许别人帮忙。
那些衣服不过是洗了晒,晒干了又收下去再洗罢了。
他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强迫她,琼月把簪子死死攥在手里,刺得血肉模糊。
不过也是她自食苦果,这种肮脏手段设计他。
「你也不争气,我都送去了那酒,你也没能留住子仪在你身边。」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从前不是也会个什么琵琶,懂点什么治畜生医术吗?怎么也不学学萱梦姑娘,留住自己的夫君呢?」
徐子仪听了这话猛地抬头:
「什么酒?」
「哟,妹妹当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周姨娘挺着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嫉恨,「从前弟弟宠你,你当然也不知道。」
……原来这酒是母亲赐的吗?
那她那天……
「她自己房内的人手脚就不干净,哪能教好修远呢?」庄姨娘讽刺地看了眼红玉,红玉垂下眼不语。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思过,半个时辰后夫子来教修远,你不必陪在左右了,修远再淘气,那也是徐家的人,不该你这个外人教导,今后修远就交给庄姨娘照顾了。」
庄姨娘难掩喜色,一口应承下来,满口包管修远成才,以后孝顺老夫人之类的话,哄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众女眷簇拥着老夫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徐子仪还跪在地上。
母亲之命,他不敢违抗。
想必是从前琼月性子太要强,出身乡野不懂规矩,惹得母亲不快,母亲才会这般抓住把柄为难她。
自己的母亲自己清楚,从前二十多年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慈母,何曾刁难过自己?爱屋及乌,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刁难周琼月呢?
「夫人呀,您就是痴心太过,操心太过。」看徐子仪跪着,旁边伺候母亲多年的乳母叹了口气,想搀她起身,「这男人们,二十多年素来也不见孝顺,一娶了媳妇,马上就成了顶天的孝子了,说什么母亲这么多年不容易,若婆媳吵起来,自己的母亲都是慈母,一家子上下拧成一条藤对付姑娘,姑娘的委屈又同谁说呢?」
徐子仪耳根一热:
「娶媳妇,可不是孝顺父母的吗?」
「老夫人养大了少爷,可未养过夫人一日,何来孝顺一说?」乳母笑了笑,「夫人这不叫孝顺,不过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徐子仪自觉无话可说,叹了口气。
「夫人您坐一会喝口热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奴婢出去给您望望风,老夫人去瞧孙子,不到午膳不会回来的。」
「我只觉得身子不舒服,没什么胃口。」徐子仪摇摇头。
「不舒服也吃一块糕点垫着。」
徐子仪摆摆手,只喝了几口热茶。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府里头吃饭规矩多,老夫人吃饭需得媳妇们站着伺候,徐子仪捧着茶盏,只觉得眼前发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老夫人看他手抖,吃饭吃得更慢了。
终于他觉得眼底似烧,腰如灌醋,手上的茶盏似有千斤重,一个趔趄倒下了。
众丫鬟才要去扶,老夫人轻咳一声,将筷子一放,便无人敢动了。
徐子仪一睁眼已经躺在床上了,只觉得小腹痛得要命。
「夫人醒了?宫中孙太监派人来问呢,年底了。」
年底了?年底怎么了?
徐子仪才要起身,忽然觉得下身好不舒服。
「夫人来月信了。」红玉笑了,「还好呢,没怀上。」
没怀上?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不待徐子仪细细去想,忽然想起来孙太监的事:
「年底了?什么意思?」
「夫人真是傻了,孙太监可不是年底打秋风来了。」
孙太监叫孙扣宝,人如其名,仗着御前的威风,没少跟底下官员伸手要银子,徐子仪心里最瞧不起这种没骨气的阉人,每每入宫都不曾给好脸色。
「不给!」
「夫人怎么能说这种话!」红玉慌得去捂徐子仪的嘴,「老爷性子直,素来不屑结党谋私之事,您从前也说官场弯弯绕绕,岂能独善其身?从前老爷得罪了那帮文官,要不是夫人您常打点那群太监,他们在御前帮着老爷吹点风,日子哪里是这么好过的?」
她……帮我打点?徐子仪愣住了,从没听琼月说过这些。
「老爷素来看不惯那帮仗势欺人的人,可越是这种小人,越不能得罪。」红玉叹了口气,「夫人您定夺吧,今年老爷打了两回胜仗,得了不少封赏,不定怎么遭人妒恨呢。」
徐子仪只沉默,他哪里知道如何打点?
「我去给夫人拿账本!」
对!还有账本!
当红玉命丫鬟们捧上来一桌厚如城墙的账本,徐子仪瞬间觉得头大了一倍。
「这是咱们将军府半年的账,上半年的夫人可要?」
「……不必了。」
徐子仪是做文章的苦手,从前父亲拿鞭子在后头逼他念书,他硬是一个字也念不下去,关关雎鸠他可以念成管管舅舅,恨得父亲直骂:
「你瞧瞧人家琼月,三岁读《诗经》,五岁背《千字文》,七岁学琵琶,八岁就会治畜生,你爹改明儿也问问琼月那丫头,怎么治治你这个不出息的畜生!」
那会自己是怎么说的?
「爹,您这么喜欢琼月,儿子以后娶了她,她跟我一块教您孙子,那不是能文能武?」
徐子仪翻开账本,意外的是上头支出收入,人情往来写得一丝不乱,他倒不知道,原来除了琵琶和医术,琼月的算术也精。
账本上头字迹工整娟秀,若是他得了封赏,还有一点蝇头小楷圈起批红,那小小的子仪两个字,让他心里莫名一阵柔软。
倒像是夸赞他似的,叫徐子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只是她从没和自己说过这些管家的琐碎活,寄来的家书总是一切都好,叫他放心。
这账本上密密麻麻尽是煎熬人的琐事,难为她这四年做得滴水不漏。
「从前为了这些个账,没少受气呢。」红玉细细研墨,「周姨娘做梦都想管账,可谁不知道,她是想往自己那个穷娘家搬银子,夫人若出了一点漏子,她就敢撒泼闹事,夫人要脸,她可是个没脸的东西,还有那个庄姨娘,他们房里一笔烂账,丫头仆妇个个刁钻。」
……周姨娘经常刁难她吗?
可周姨娘自己也见过,江南水乡养出来的脂米美人,看上去性子柔和温顺。碍于叔嫂之嫌,自己不曾正眼瞧过她,倒是听她从前和母亲撒娇时,语气娇软,后来大哥又娶了庄姨娘,没一阵子便被大哥抛掷脑后了。
……周姨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为难琼月呢?
这后宅的弯弯绕绕,他竟然也有点看不懂了。
「红玉,你去取些银子。」徐子仪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寻个靠谱的小厮。」
杨昭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动作快得出奇,抬手间后腰的匕首已经抵在我的脖颈上,我吓得不知如何作答。
「……她比琼月新奇。」
杨昭溪又是冷笑:「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从笑尸山那头过来,安知不是魈族的奸细?」
「……她已经预备着回北荒了。」
「那属下可敬告将军,您千万别死在北荒。」杨昭溪盯着我喉管的样子,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将我一击毙命,「否则属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从哪窜出来一只饿狼,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萱梦姑娘。」
我摸着脖子惊魂未定。
杨昭溪是杨国公府家的公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袭爵到他这,已是第三代,家中的意思是要他考功名,谁知原本书念得好好的,他又闷不吭声跑到北荒打仗,凭着军功一路拼杀到副将的位子,才被人认出来。
杨小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温柔好性,几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乖张暴戾?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杨昭溪的话。
京城里身份尊贵些的男人们都爱萱梦姑娘,他性子又如此刁钻古怪,想必是爱而不得,碍于徐子仪将军的身份压他一头,自己又困在北荒不能见到她,所以因爱生恨,渐渐生了心魔。
……真是可怜啊。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看到他收了匕首,宽衣准备就寝。
盈盈烛光照见他鼻梁高挺,薄唇如刀,他赤裸着上身,衣衫松松地挂在腰间,长发如瀑,精壮的上身遍布新旧伤口,却难掩爆发性的力量。
他解了那条红色发带,很宝贝地缠在手腕上。
察觉我在看他,他冲我轻蔑一笑,很看我不起的样子。
……原来是个爱而不得的小疯子。
……怪可怜的。
我摸着脖子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杨昭溪在找机会对我下手。
外头月色皎洁如水。
我躺下便忍不住想,徐子仪他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这种慈爱的表情我从未见过,从前未过门时我就见惯了她瞧不上我,冷嘲热讽我配不上她儿子,我自知出身卑微,又敬她是徐子仪的母亲,所以一直忍气吞声。
「娘,昨日是儿子失手打翻了桌子,琼月她哪来这么大力气呢,昨日琼月也辛苦了……」
「伺候夫君,可不是女人份内之事,哪来什么辛苦。」周姨娘挺着肚子,语气不冷不热。
徐家两个儿子,徐子仪的大哥秋日坠马惊厥而死,留下四岁大的孩子徐修远,周姨娘肚子里的遗腹子和几房难缠的姨娘。
周姨娘叫周如玉,出身自江南一个式微的世族,当初徐子仪的大哥打马过江南,一眼瞧见了当垆卖酒的她,一截皓腕,眼下一粒风情万种的胭脂痣,没几日便一乘小轿抬进了门。
她从前性子豪爽,与我交好,后来老夫人把管家的事情交到了我的手里,后宅琐事让我们渐渐离了心,她几番调唆老夫人,不是说我的出身,便是说我不争气的肚子,其实都盯着我那串管家的钥匙。
周如玉盼着管家大权。
徐子仪尴尬地站在那里,我犹豫着要不要替他解围时,外头响起了清脆的笑声。
「谁在外头笑呢?」老夫人问。
「是猴儿姑娘和小少爷放风筝呢!」丫鬟们捂着嘴笑。
「扶我出去瞧瞧。」
外头冬日的阳光好,小侄子笑得开心,追在萱梦姑娘身后,吵着要自己放风筝。
跑着跑着,他一抬眼瞧见顶着我的脸的徐子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
「我不要婶婶,她坏,她打我!」
庄姨娘见机,忙不迭揽他进怀里,心肝肉儿地哄。
庄姨娘无子嗣傍身,恨不能把修远抢到自己房中养,每回修远念书,她不是送点吃的,就是调唆修远出去玩:
「你说到底是没当过娘的人,哪里知道什么轻重,倘若一时逼他读书逼得急了,把身子弄坏了,可怎么好?」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就该玩呢,读书都读成傻子了!」那位萱梦姑娘也开了口,「这叫释放天性!」
老夫人果然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子仪:
「你若是不辜负他死去的娘亲,当真好好教导,我便谢谢神佛了,若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把气撒到修远身上,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众人忙去哄,徐子仪冷冷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涌上一丝苦涩。
修远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在病床上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
「我们家的男人,荣华功名都是马背上挣来的,如今世道好了,我只盼他读书,挣个功名……我出身小门小户,我爹是个教书匠,一辈子读书没读出来什么名堂,倒叫她们当话柄笑了这么些年。
修远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在病床上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
「我们家的男人,荣华功名都是马背上挣来的,如今世道好了,我只盼他读书,挣个功名……我出身小门小户,我爹是个教书匠,一辈子读书没读出来什么名堂,倒叫她们当话柄笑了这么些年。琼月,我心性素来极高,不肯同这后宅里头的女人们交好,只认你做知己,我知你心性为人,今后你帮我看着他,莫让他荒废课业,莫走错路……你告诉他,读书,挣功名,是有用的……」
血一盆盆往外头端,她面如金纸,已经没有多少气息,只死死抓住我的手,恳求我答应她。
可修远脾气顽劣,这样的胡闹我不知见了多少次,从前躲懒装病不肯念书,谎话说了一箩筐。
众人蜂拥而上,请大夫的请大夫,端盆倒水的倒水,赶上趟在老夫人面前卖弄,献殷勤。
老夫人自己倒被这阵仗吓到了,回身便骂徐子仪。
众人纷纷作势去拉老夫人,而在我和徐子仪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修远这个熊孩子在众人背后冲徐子仪吐了口口水,做了个鬼脸。
徐子仪哪里见过这种顽劣性子的,怒吼一声:
「徐修远!」
修远立马躺在地上,索性不动弹了。
「娘!他……」徐子仪正要分辩。
「啪!」
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徐子仪脸上,我愣住了。
……这巴掌本是给我的。
老夫人心疼孙子,满脸是泪:
「心肠烂透了的娼妇,你想害死他,好算计我们徐家!你看看你身上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们徐家给你的!忘本的畜生!那些个书都抄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子仪愣住了,似乎想不到慈爱的母亲竟然会出此恶言,一时说不出话。
「琼月啊,好歹弟弟回来了,你平日里再如何恨母亲,这会也该做出点孝顺样子。」周姨娘继续煽风点火。
乱中更乱,外头管家匆匆跑来,说宫中来人传旨,听说是要老爷回北荒。
我看了眼徐子仪,他似乎还没从那一巴掌缓过来。
直到我跪地接了旨,徐子仪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这关乎徐家的生死存亡,这两天他甚至顾不得去青楼里头讨好萱梦姑娘。
我们翻遍了志怪话本,也没能找到换回去的方法。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
出发前一夜下了冬雨,雨脚绵密,淅淅沥沥地打在瓦上,我们相对而坐,短短的三尺书桌像隔着一条银河。
烛火跳跃在他的脸上,他眼中熠熠火光,如我们洞房花烛夜一般,好看得叫我心动。
那时的他只有十九岁,连花轿门也不肯踹,惹得旁人笑他以后一定夫纲不振,从下轿到入洞房,他将姻缘带抛掷在地上,大步上前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除却拜天地,始终不肯松开。
喜娘说这可不合规矩,闹喜的亲朋捂住孩子们的眼。
「你弄疼我了……」我捂着发红的手腕抱怨。
「我怕松开了你就跑了。」他揭开盖头,眼中跳跃着火光,少年的眼神拘谨又炙热,「我跟你说的,我最害怕的那个梦,是你走了,你骑着照夜走了,我怎么喊你你都听不见,我追不上你,我把你弄丢了……」
好像我们之中七年的光阴倏忽一瞬,那么执着又坚毅的少年,不知何时松开了我的手,只留我一个人,隔着这咫尺天涯。
「副将杨昭溪,世家子弟,顽劣鲁莽,几番教导他都颇为不服,屡次以下犯上,但也算是……可用。」
他一句话把我拉回现实。
杨昭溪?我记得当初我和徐子仪成婚的时候,他也曾与国公府家的老夫人一同来过,那时他才十五岁,看起来却谦和有礼,俨然一个小君子模样,四年过去了,竟也成了顽劣鲁莽的性子?
「军师元雀,自诩诸葛再世,性子保守,不行险招,可信。」
「斥候长瘦鸦,没个正形,插科打诨,却有奇才奇运傍身,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终于笑了,「可同他拌嘴,打发时间。」
他说到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时,嘴角微微勾起。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跟我说起他的事情了。
从前我在北荒与他并肩纵马,我们无话不谈,可我如今在后宅之中,将军府上下琐碎事务几乎让我忘了小时候的时光。
「自从我嫁进徐家,你就很久没和我讲过这些了。我有时候做梦就会梦到北荒的笑尸山,魈族难缠的驭兽之术,还有笑尸山里头传言的山鬼……」
我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书中说,那毕竟不是女子的本分。
他不愿听一个怨妇抱怨,转移了话题:
「笑尸山传闻有山鬼,从前只觉得是传说,结果亲眼得见……」
他说到笑尸山的山鬼姑娘时神采奕奕,我想起外头传闻说他和萱梦姑娘的相遇,眼中一片黯然:
「是萱梦姑娘吧。」
他有几分被我戳破心思的尴尬。
这几日为了这身子互换的事情,他甚少去花楼里捧萱梦姑娘的场子,都是托随从传信,以慰相思。
「你不必不自在,你我已不是夫妻,不过被这身子绑着。」我笑了笑,眼中一酸,「从前与你私定终身,元宵出奔,便想过今日。」
我们在一起时,徐子仪的父亲欣然同意,可我的父亲死活不答应。
他鳏居多年,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不肯我入将府高门:
「里头的人都是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利心,你哪里懂这其中的弯绕?」
「子仪会护着我的。」
我父亲连连叹息,可沉浸在爱情里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元宵那日我私自赴了约,定了终身,父亲气得骂我淫奔。
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她精通诗词歌赋,吟得一两句便惊材绝艳,才女之名名满京城。
她是美明珠,我是鱼眼睛。
冷漠是他,要休妻的是他。
可四年前那个跪在冬雨里,任母亲打断了三根藤条,依旧要娶我为妻的少年,也是他。
我的夫君喜欢这位姑娘,这几日我都看得出。
她明媚又有才气,大胆又娇俏。敢上青楼与文人们吟诗作对,被揭穿女儿身时艳惊四座,她吟诵月亮的诗篇叫内阁的学士们心向往之,纷纷赞她洒脱狂傲,诗如其人。
她把这京城的姑娘们都比成了笼子里的雀儿,畏缩又小家子气。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这几日夫君可有留宿在我这,我垂首,她颇为失望地看了看我的肚子时;当我从小带大的侄子徐修远只粘着她,装病躲我,抱怨我无趣严苛时;当夫君避开我期待的目光,将一纸休书放在我桌子上时。
我真的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她。
从他从北荒回来,我等了三个晚上,却等到他亲自把休书送到我房里。
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徐子仪敷衍地坐下,尝了几口菜:
「我听说你今天去母亲那里了。」
「嗯。」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老夫人叮嘱我要做好准备,她今日一定会让徐子仪来我这里。
「难怪。」徐子仪眼中闪过厌恶,「她将我训斥了一顿,叫我不要宠妾灭妻。」
「我没……」
「旁的话我也不愿说了。」徐子仪掏出那封休书,「萱梦说,她这辈子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早想过这一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若非还念旧情,夫君为何今夜还来琼月这里?」我还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不舍。
他似乎喝得多了,神志不大清明,我忙过去扶住他。
他身子滚烫,意识到了什么,愤怒扫落一地羹汤。
我吓得后退一步:
「夫君……」
他一步步欺身上来,叫我退无可退,坐在床边。
他将我下巴钳住,迫使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血红,有我熟悉的情欲:
「周琼月,你连这种手段都学会了。」
周琼月。
我们半年未见,称呼已如此生分了么。
我们一见钟情,四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他口中「萱梦姑娘」带来的新鲜感。
我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剑眉星目,喜怒鲜形于色,是我爱了七年的徐子仪不假。
「还要我帮你脱吗?」
我哆嗦着下唇说不出话,低着头解开外衫。
有那个庄姨娘,他们房里一笔烂账,丫头仆妇个个刁钻。」
……周姨娘经常刁难她吗?
可周姨娘自己也见过,江南水乡养出来的脂米美人,看上去性子柔和温顺。碍于叔嫂之嫌,自己不曾正眼瞧过她,倒是听她从前和母亲撒娇时,语气娇软,后来大哥又娶了庄姨娘,没一阵子便被大哥抛掷脑后了。
……周姨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为难琼月呢?
这后宅的弯弯绕绕,他竟然也有点看不懂了。
「红玉,你去取些银子。」徐子仪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寻个靠谱的小厮。」
杨昭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动作快得出奇,抬手间后腰的匕首已经抵在我的脖颈上,我吓得不知如何作答。
「……她比琼月新奇。」
杨昭溪又是冷笑:「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从笑尸山那头过来,安知不是魈族的奸细?」
「……她已经预备着回北荒了。」
「那属下可敬告将军,您千万别死在北荒。」杨昭溪盯着我喉管的样子,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将我一击毙命,「否则属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从哪窜出来一只饿狼,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萱梦姑娘。」
我摸着脖子惊魂未定。
杨昭溪是杨国公府家的公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袭爵到他这,已是第三代,家中的意思是要他考功名,谁知原本书念得好好的,他又闷不吭声跑到北荒打仗,凭着军功一路拼杀到副将的位子,才被人认出来。
杨小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温柔好性,几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乖张暴戾?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杨昭溪的话。
京城里身份尊贵些的男人们都爱萱梦姑娘,他性子又如此刁钻古怪,想必是爱而不得,碍于徐子仪将军的身份压他一头,自己又困在北荒不能见到她,所以因爱生恨,渐渐生了心魔。
……真是可怜啊。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看到他收了匕首,宽衣准备就寝。
盈盈烛光照见他鼻梁高挺,薄唇如刀,他赤裸着上身,衣衫松松地挂在腰间,长发如瀑,精壮的上身遍布新旧伤口,却难掩爆发性的力量。
他解了那条红色发带,很宝贝地缠在手腕上。
察觉我在看他,他冲我轻蔑一笑,很看我不起的样子。
……原来是个爱而不得的小疯子。
……怪可怜的。
我摸着脖子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杨昭溪在找机会对我下手。
外头月色皎洁如水。
我躺下便忍不住想,徐子仪他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是梦见杨昭溪变成了狼孩,背对着我磨他的爪子,就是徐子仪把休书放在我面前的情景。
我干脆不睡了,去帐外走走,与杨昭溪共处营帐之中,虽说一帘之隔,我还是浑身都不自在。
我才掀开营帐的门,门口士兵忙不迭把手上的东西藏起来,形迹可疑。
「藏的什么东西?」
「将军大人,属下再也不敢了!」他慌忙跪在地上,那支素色的银钗赫然在目。
「这是……」
「是属下未婚妻的钗子,她等我回去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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