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丞渝从报社回来走到巷口,他看到童姝瑗一袭蓝裙坐在台阶上,怔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恍然间,回到了那年他们初见的情景。
那天他浑身脏臭的被义父捡回来,走到巷口有个小女孩穿着蓝色裙子朝他们跑了过来。
“阿爹,这个小哥哥是谁?”
“他是你的远房哥哥。”
小女孩又走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好半天,主动拉起他的手甜甜一笑:“阿哥。”
从那天起,他有了家,有了新的名字童丞渝,有了他装在心里十年的女孩。
而又从那天起,花轿走,他心死。
那年他十二,她八岁;那年他二十,她十八。
童姝瑗站起身形朝童丞渝亲切叫道:“阿哥。”
再次见,她心里开始控制不住的情丝萦绕。
童丞渝迈步往过走,他与闫憬航个头差不多,零星沾着墨汁的白衬衫配一条黑裤,举止投足间温文尔雅,眼瞳中透着刚毅,是个心中有信念的人。
“瑗,何时来的?怎么不进家?”童丞渝微笑问,骄阳淋在他脸上,暖意融融。
童姝瑗垂下眼帘,委屈道:“晌午后,阿爹撵我回去,我不想听,就躲出来了。”
“阿爹也是怕你被督军府责骂。”童丞渝道:“先进去吃饭吧。”
童姝瑗颔首,跟着他回了厅。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都是童姝瑗爱吃的。
沈如意担心她在督军府吃不惯,紧着往她碗里夹菜。
童姝瑗撑着腮帮子说道:“阿娘,够了,再夹吃不完了。”
“我瞧你比上次回来瘦了多,要多吃点才好,胖点了等日后你生孩子也好生养。”沈如意道。
童姝瑗含着筷子沉默了。
如果阿娘知道,她与闫憬航还未曾圆房,会不会被骂成大逆不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换做清朝她这样的早就得夫家一纸休书了。
说来也奇怪,闫憬航的四房姨太太进督军府也有段日子了,怎么不见她们生个一儿半女?
该不会他那方面不行?
童姝瑗腹诽着。
童丞渝见妹妹不说话,连忙替她解围。
他对沈如意说:“阿娘,我快领薪水了,等领回来带你和阿爹去新菜馆子吃一顿吧,城南新开了一家,据说很好吃。”
童道端着碗边吃边说:“你薪水微薄,日头还长,断不能瞎用。”
“是啊,你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人,将来还要养儿女,请我们这把老骨头作甚?”沈如意也说。
童姝瑗抬眸瞥了眼阿哥,看他平白被教育一番闷坐在那里,偷偷一笑。
童丞渝瞧到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微敛着脸说:“瑗,连你也取笑我。”
“没有,我哪敢。”童姝瑗抿嘴笑。
童丞渝不言语。
一家子用过晚膳,朵月先给督军府打了电话要求司机来接少夫人回府。
屋子里太闷热,童姝瑗在院子里边纳凉边等着。
童丞渝端了几样水果放在石桌上对她说道:“瑗,吃吧。”
“谢谢阿哥。”童姝瑗说:“阿哥最近报社忙吗?
“有时候会忙些。”童丞渝回答。
眼下局势不稳,各方一霸,南方又多有起义,老百姓也只有能通过报纸来了解些家国大事。
有时候童丞渝会想,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人们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景象。
“阿哥,其实有些东西不报道也罢,你懂我的意思。”童姝瑗含糊道。
她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只是想作为善意的提醒下,毕竟这年头保命要紧。
更何况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她已嫁人不能时常侍奉在左右,若是他再出事,老两口怕是要心痛死了。
童丞渝微颔首:“我懂。”
“你在督军府,也要照顾好自己,少帅……对你还好吗?”
童姝瑗看着手中苹果。低闷道:“还好。”
两个人不说话,沉默在他们周围荡漾开来。
又等了一会儿,闫憬航的司机就到了。
沈如意也出门送童姝瑗上车,还给她带了些咸菜。
只有童道还是坐在厅里。
童姝瑗上车前,朝父亲望了望,他低着头只是挥挥手,灯光黯然的垂在他身上,好像刚过不久就老了许多。
等童姝瑗乘车走后,沈如意眼角一直噙着的泪才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都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这话真是不假,也只有做娘才会明白为女儿殚心竭虑,生怕她在夫家受委屈的心情。
现在的女人嫁入寻常人家尚且身不由己,更何况她还是嫁了定城的天。
童丞渝在她走后,呆看着空巷良久才回去。
童姝瑗心情不好,路上一句话未说。
朵月也不敢多话。
到了督军府,童姝瑗前脚刚跨进府门,后脚便被叫到前院被盛湘训斥。
理由是她出门未打招呼。
童姝瑗听着训斥,一声未吭,盛湘也只能随便捡了几句轻话说完让她回去了。
路后院路上,她感到孤冷清凉。
“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忘了告诉夫人,害您被责骂。”朵月哽咽道。
“不碍事,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童姝瑗淡淡一笑。
翌日。
童姝瑗一早给闫老太太和盛湘问安,又陪着用完早膳才离开。
经过中院,正好碰见三姨太和身边丫鬟出来。
她人瘦腰软,一身旗袍,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和其他几位姨太太不同的是,她没烫卷发,发丝盘成云鬓带了一头簪饰。
比童姝瑗这个正妻看着还要风光。
她看童姝瑗也只是笑笑。
童姝瑗站住脚冷眸看着她:“三姨太,见我不是应该问声好?你光笑是什么意思?”
三姨太笑盈盈的微欠了个身:“太太好。”
“这还差不多。”童姝瑗说完也学她扭着腰身走了。
三姨太瞧着她背影,媚媚一笑:“还真是邪门,平日里眼高的主,竟也主动和我们这种低等人说话了。”
童姝瑗出身名门,她有冷若冰霜的资本,所以从未与这些姨太太说过话。